第65节
  “阿茂!”
  李茂恍若未闻,那侍卫却忽然又放出一头猛兽,直接扑了过来。
  叶梨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人从椅子上抱起。
  她挣扎了一下,立时感受到是李茂。伸长胳膊,努力往上抱住他胳膊,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了?可是这里太大害怕?”李茂抱着她继续走,抚在脑后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走到硕大的四柱床边,李茂要将她放下。叶梨却仍抱住他的脖子不放,泪眼婆娑,叫了声:“李茂?”
  “嗯?”
  叶梨已经从梦里清醒,她又试探着叫了声,“李茂?”
  “怎么了?”
  “怕宫里用的人不安全,这几日你先委屈些。”
  “嗯……”叶梨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喃喃道:“我叫了你名字,不不杀我吗?”
  “什么?”
  “你现在是皇上,我叫了你名字,会不会,是不是,杀头之罪?”
  叶梨这次抬头问,表情颇为认真。
  李茂失笑,半天才止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都在乱想什么呢?”
  叶梨还有很多问题,可是她瞧见外面影影绰绰似有人,想起必定又是催着李茂要走,就咽了回去,又紧紧抱住李茂。
  她一直想离开李茂,但是在觉得他正在远离自己的时候,又极为不舍。
  咬了咬牙,声音终于恢复正常,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李茂仍抱着她,抚了抚她的头发,问:“你在叶府的小丫鬟?你若是信赖,我将她叫来伺候你。”
  叶梨面上一喜,却又想到,连她都是偷偷藏在这里的,如何能叫白絮进来。于是摇摇头,闷声道:“不用,反正在道观里,我也不用人伺候的。”
  李茂又抚了下她的头发,她感觉全被弄乱了,有些恼,又暗暗压下,说:“你放心吧,我躲在这里,不会乱跑,就没有人会知道。”
  李茂掐着她的下巴,将她从怀里揪出来,笑着解释:“你不用躲,等宫里安定了,你就是横在在外面跑,亦无事。”
  叶梨心里不舍,却还是又道:“你放心去忙吧。”
  说了不需要白絮,第二日晌后,白絮和容嬷嬷却皆被接进了宫里。
  叶梨自是喜不自禁,却又暗暗问来送他们俩的穆川:“这样可会……有什么妨害?”
  穆川答道:“主子让接的。”
  其实叶梨同白絮和容嬷嬷,也并非相处了多久的人。只是在这世间,却就算数二数三的知心人了。
  白絮和容嬷嬷皆是有些不知所措,跪在地上死活都不起,等穆川走了,两人看着叶梨,白絮才哭着叫:“小姐!”
  容嬷嬷则是拱手祈福,嘴里念叨:“天神啊,小姐,小姐好人好命!竟是得了这么大的际遇!”
  叶梨好说歹说,总算让她们起来,她们却仍是有些局促。
  白絮道:“小姐比之前更好看了!”
  容嬷嬷则戳了戳白絮:“怎么还叫小姐,是不是……该叫娘娘了?”
  叶梨倒是被她们逗的笑,羞红着脸说:“我仍是叶梨。就是不知道经了上次的事,叶府还认我做六小姐吗?”
  容嬷嬷和白絮这才想起来说叶府的事。
  原来,上次叶梨被李茂“劫持”走之后,叶府大抵是为了不受牵连,就报了官,说自家小姐被人青天白日抢了去。
  不知道是否是叶府报官表态起了作用,宫里竟然并未追究叶府责任,竟是压下了此事。
  不过很快,京里就开始有了传言,说宫里的皇上是假的。传言一出,宫里派人抓了一些人,但是却愈传欲烈,连一向远离朝事的妙峰山下都纷纷扬扬,中谷书院的学子们,也因此分了两派,一派说是谣言惑国,一派说无风不起浪。又把当年太后迎太子回宫继位的事情拉扯了出来,到处都在议论。
  白絮和容嬷嬷并不懂朝政,但是这事甚嚣尘上,并且涉及皇家阴私,连走卒贩夫也在说。
  叶梨又细问,容嬷嬷道:“其实奴才也不知道真假,都是听别人讲的。小姐想听,我就全说给小姐。”
  坊间当时的传闻颇多。
  比如,说如今的太后是贵妃上位,当年先皇宠爱贵妃,很想贬掉皇后,但偏偏先皇后是上下皆知的贤惠圣人,先皇无有借口,竟是打着尽孝的名义,让皇后去遥远的皇陵守灵祈福。
  皇后离宫后,先皇偏宠偏信,竟是纵容贵妃,几乎把后宫的妃嫔迫害了个遍,别的不提,除了贵妃的三子外,其他皇子皇女竟是无有一人活到成年长大。
  不过更预料不到的事,贵妃在后宫一掌遮天,富有三子,却不知为何,竟也先后夭亡。
  此时,先皇病重体弱,御医诊断颇为难言。他亦非常后悔往日所为。
  众人猜测着,只能从皇亲国戚里过继一位太子。
  先皇却忽然说,原皇后到了皇陵后,已经身怀有孕,并生下一个皇子。虽皇后后来亡故,这个皇子却长得好好的。他已备下封赐太子的圣旨,以及继位诏书,并设立了一个辅政内阁,让朝臣迎回年幼太子,辅助太子继位。
  叶梨听得不由问:“那怎么又迎错了?”
  第59章 (双更)
  白絮插嘴道:“我觉得, 定是太后压根没去迎真太子,就胡乱找了一个假的!”
  容嬷嬷却道:“胡说。都说当时去迎太子,乃是先皇设立的辅政内阁大人们, 而且, 是要验证过, 确认是先皇血脉……”
  白絮却道:“反正我就觉得是太后故意弄错的!”
  容嬷嬷撇嘴, 对叶梨道:“因了真假太子的事,很多人都觉得是太后故意混淆皇室血脉,连咱们中谷书院里的那些书生秀才,都纷纷上京, 参与此事的谏言。京里更是闹的厉害, 因为平民百姓没法上书和进宫, 就跑去辅国将军府门口, 扔鸡蛋扔烂菜叶,一开始还抓了人, 后来去的人太多,又都是乞丐无赖, 抓了也无用。而且,京兆尹里的衙役,也抵制命令,被派去也不管……辅国将军府只得紧闭大门。”
  “辅国将军府?太后的娘家?”
  叶梨知道这个, 还是因为上次, 原来的正明帝忽然要人接了叶家姐妹去别宫,翌日一早,三老爷莫名奇妙来找她, 与她说了些朝臣之事, 似乎暗暗劝她莫要进宫。
  “正是。”容嬷嬷点点头, 又道,“辅国将军府,原来在京中权势慑人,又有辅国将军,又有承恩侯,家里几乎个个都是权势滔天。如今啊,可算是败落了。”
  原来,太后故意混淆真龙血脉的传闻之后,便开始传说,辅国将军府一手遮天,又说那个假太子,原是辅国将军府的儿郎。太后不接真龙,却是为了让她娘家的子侄继承皇位。
  这问题可就更大了,乃是谋夺皇位的谋逆大罪。
  太后和辅国将军府自然不会听之任之,也反击,也下狠手整治。可是压下一处,又有另一处,就似荒草地上的野火一般,竟是四处燎烧起来。而且,辅国将军府这些年来犯下的一些事,也忽然被人揭发了出来,另有无数苦主,每日在午门前击鼓鸣冤。
  叶梨听容嬷嬷一番描说,竟觉她在那个荒芜的道观里,乃是享受岁月静好。京中这半年,真是纷纷扰扰没个清静。
  也怪不得当日李茂算反贼,却迟迟无有大军袭来。兰家人倒是见过几回,叶梨却也没亲见过有多少人马逼来。
  叶梨听了她走之后,京里和妙峰山的事情,甚觉感慨。
  又唏嘘道:“我那日……走了,好担心你们被迁怒,幸而看着,白絮和嬷嬷并无损伤。”
  白絮却问:“小姐又如何?我瞧着小姐都瘦了,难道李……难道李太子,未找人好好照料小姐。”
  叶梨低头,想起自那日之后的各样事情,忽然觉得桃皈观的时光似乎越来越远。她看白絮展开她的手,抱怨手上都瘦了,笑着道:“他虽然现在被接回来,成了真太子。可是那时,他是造反的反贼,条件差些,才是理所应当。倒非他故意的。”
  “什么反贼?”
  “什么造反?”
  没想到白絮和容嬷嬷,皆是齐齐惊讶地问。
  叶梨抬头,眉毛已经拧在一起,“他当日囤兵造反……我才被迫,滞留在了那边?”
  她看着白絮和容嬷嬷茫然的表情,有些不确定起来。
  “妙峰山离京里这么近,难道你们全未曾听说?”
  白絮看看容嬷嬷,问:“嬷嬷有听说过吗?”
  容嬷嬷看看叶梨,再一次问:“造反?有吗?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事情。因着小姐走了,我在府里无事,还请求了老爷夫人,来京里姐姐家住了一段时间,并未半点听闻这个。都在说真假太子,还有就是辅国将军和太子谋逆。”
  叶梨愕然。低头想了一想,面上羞红,几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到了晚上,叶梨都已经睡了,忽觉有人触脸,微微睁开眼,不是李茂还能是谁。
  她含糊叫了声“李茂”,却猛地想起白日的事。
  就揉揉眼睛,撑床坐起,想到就睡在外面的白絮和容嬷嬷,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李茂问,“什么?”
  叶梨看他满脸疲惫,心下有些不忍,却又偏头,看着被子道:“并没什么造反之事,对吗?”
  “嗯?”
  李茂又疑惑了下,才“哦”了一声应下,亦压低了声音,说:“我抢了要进宫的秀女,难道不算造反,不过是他们没把握对付我,因而忍下了而已。”
  叶梨又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他的胡说八道可不止这个。
  “你跟我说,道观外面有剿杀反贼的官兵,还说因了你造反在打仗,路上不太平……”
  李茂似乎是想了下,忽然轻笑,脸上的疲惫,倒是被这一下笑全裂碎。他没说什么,却弯了指头,伸去蹭叶梨的脸。
  叶梨躲了下,他才道:“我那时很忙,你却整日想离开,穆川他们毕竟男人,粗心不提,也不便随时跟着你。我……”
  他讪讪笑,“我没想到你全信了。”
  叶梨想起那些日子,因了担心他作为反贼,要被剿杀,要被追捕,前途未卜,担忧惶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她不欲惊醒白絮和容嬷嬷,就不再多说他那些离谱的谎话,皱着眉,推他离开。
  “我错了我错了!”
  李茂被推开一点,忙道歉道,语气里亦满是疲惫,仍要伸手去抱叶梨。
  叶梨往床后躲,他伸手去拽了下,被叶梨避开,就站起身,开始解衣服。
  “你做什么?”
  叶梨拿了枕头要砸他,他却已经解掉外袍,自顾仰面躺在床榻的边缘,闭上眼睛,才道:“让我睡一会,等我睡醒,你再打我……我……”
  他说了一半话,嘴巴还半张着,就停了口。叶梨对他的睡眠很是熟悉,只听他呼吸的频率,就知道,他已经睡着了过去。
  撒谎的时候精神的很,被揭穿就装睡!
  叶梨心里暗骂,举起手里的枕头,作势要扔向他,却还是又把枕头抱回怀里。
  叶梨床头只有一个枕头,李茂是平躺在床上,原本被叶梨习惯性放于枕头下的那个匕首,就躺在他耳侧两指外的地方。若是他侧身,几乎就会把脸硌在上面。叶梨听着他的呼吸比正常时,略微深沉,探身去拿了匕首,压在了床褥下面。
  ——胡作非为的强盗!为何又躺在我床榻上!
  ——他如今是太子呢,正等着继位,怎么这么不当心,万一我若是要杀他,他这样毫无防备,岂不是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