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节
  这让我们怎么回到帝国去?这不行!”
  书房的门打开,费莱蒙托伯爵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轻薄的纱裙,拿着一柄绚烂鸟羽的羽毛扇,发髻上只点缀着珍珠,相比起丈夫的怀旧,伯爵夫人就显得与时俱进,也美丽年轻多了。
  “我的总督阁下,您到底是认为给狼人让位不体面,还是认为狼人获得了胜利不体面?”她笑嘻嘻地看着丈夫。
  “您在说什么?简直是……简直——”总督现在的模样既可以说是色厉内荏,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还有!别叫我总督!”
  “我还以为您从被任命的那一天,就开始盼望着回国了。是我想错了吗?您不只是没盼着回国,甚至已经下定决心死在这了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最中肯的意思。”伯爵夫人给了他一个能翻到后脑勺的白眼。
  各国总督的任期是不同的,有些国家的总督任期是很规律的五到十年,但目前大多数国家的总督任期都几乎是终身制的。即除非做出极其糟糕错误的行为,或者他年纪太大了自己要求卸任回国,否则国王不会罢免。
  这也是为什么,各国的殖民地总督几乎毫无底线地满足宗主国的要求。他们要么是主动争取的肥缺,吃到撑死之前怎么甘心离开?要么是在国内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被下放的。
  费莱蒙托总督属于后者,他不喜欢任何人叫他总督,只希望他们叫他伯爵,对他来说,伯爵的地位与尊荣高于总督。
  毕竟,波塞科尼作为一块被堵在中间的殖民地,可不是什么肥缺。周围如狼似虎窥视着的其他总督先不提,南边的土著女王哈斯托瓦表面上臣服于诺顿,私下里却凶悍又贪婪,尤其最近两年,屠村事件时有发生,每次哈斯托瓦女王都会送来一群敌对部落的人顶罪。可傻子都知道,就是她干的。
  “您简直是无理取闹!”
  “您的嗓子可真尖。要不是我亲自试过,有时候真的以为,您已经被阉割了。”
  “您——”伯爵气得要晕过去了。子爵缩着头,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在您把所有不动产卖掉,并将它们转为银行汇票时,我第一次发现了您的聪明才智。可是我刚刚高兴了几个月,您就要来带着全家一块儿去送命了吗?”
  是的,这位总督已经做好了逃亡的准备,只要联军跨过边界,他就会命令卫队带着他们一家向西北方的匈属达纳洛逃离,在那儿他会立刻投降。
  ——贵族、高级官员与军官被俘后,可以要求获得与身份相符的待遇,能够保留随身的财产。尤其匈塞与诺顿向来友好,保持战争礼仪的可能性更大。
  第435章
  贵族被俘后,等到国内为自己交付赎金,他就能带着家产顺利回国了,这是旧时代遗留到现在的战争中的温情,达利安也为此大赚了两笔。不过,这位总督甚至不准备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交赎金,其实是有些过于吝啬的。
  “您现在难道不是该高兴吗?卸任之后,您就从总督变成了诺顿贵族,不带官职的您,可以径直从匈塞离开,匈塞不会对我们有任何的阻拦。”总督夫人说。
  殖民地是殖民地的,宗主国是宗主国的。这是殖民地,也是宗主国之间的共识。至少在今年之前,各国殖民地之间,虽然摩擦不断,但摩擦从未扩大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从宗主国直接派兵的情况了。这代表着,大多数国家满意于现在的利益划分。
  “那是个狼人!你这个女人!你毫无政治智慧!让他们接替我的位置,我就算回国也会成为笑柄!”
  伯爵夫人干脆地提出了问题:“您要违抗国王的命令吗?”
  “什么?!”伯爵吓得被电到一样,朝后一缩,“怎么可能?你怎么敢提出国王?虽然陛下也是一位女性,但她和您毫无共同点,她……”
  “您觉得国王会不知道她亲自任命的总督是什么种族吗?另外,从切斯尼克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您觉得陛下还没有收到消息吗?可是,现在您收到任何从国内传来的命令了吗?”
  “……”
  “即使不看政治,只说现实,您认为您的卫队能抵抗传说中的恶魔军团吗?我们可是在殖民地!把他激怒,杀光我们一家扔进沼泽地里,再宣布我们已经回国了,您觉得会有人来寻找我们吗?新总督弄沉一艘客船,对外说我们也在上面,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甚至他不这么做,您觉得会有人远赴重洋来为我们寻找正义吗?别说国内您的那些亲戚和朋友,我们都很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算光明显灵,真的有人来了,那也只是在沼泽地里多扔几具尸体罢了!”
  伯爵被训斥得头越来越低,最后他彻底怕了:“我、我该怎么办?”
  “给新总督写一封信,尽量热情洋溢,对他说你迫不及待想回家了,并且已经为他空出了总督府。写信的时候请一定要充满感激,他现在留在唐科,就是在给您活命的机会。很显然,这位总督也不想给国王造成误会……”
  达利安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感到万分奇怪:“面粉总督这么聪明吗?这么快就给我写信了。”他把信递给了劳拉。
  因为脸上厚厚的铅粉,犹如涂抹了厚面粉,因而费莱蒙托伯爵有这么个外号。
  因为时隔多年,达利安对军队的情况不敢说如当年他还在时那么熟悉,但对于总督们的性格,还是很清楚的,毕竟总督还是原本的熟面孔。
  “他是个蠢货,但总督夫人十分聪明。”劳拉夫人说。
  达利安顿时笑了,他过去确实没有注意过女士的存在,诺顿的男人们有太多的蠢货,但诺顿总是有着强大的女性:“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这么说的同时,已经写起了回信。写完了他也很自然地把信递出去,让大家传阅。
  达利安感谢了伯爵的邀请,并诚恳地表达了歉意,因为他没办法让伯爵尽早回家了,他请伯爵继续管理一阵波塞科尼的内政,因为他需要留在唐科观察一阵儿各国的动向,确定他们对波塞科尼再没有危险。
  “您不准备去巴福斯科?”彼得惊讶地问。
  达利安把信折好,微笑道:“是的,现在还不是时机。”
  “因为您还要整顿内部吗?”劳拉夫人问。
  在作战或者赶路时,所有人都没问题。可当他们停下来,不过几天而已,达利安的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了,血族、狼人,或者人类,都有。但这并不是坏事,每一次达利安的裁决都和他们的种族没关系,也和彼此的亲近度没关系,只和一件事有关——公正。
  正直的人没有因为达利安的“残暴”离开,恰恰相反,他们很高兴地拥护在了他的周围。别有所图或畏怯的人,要么滚,要么伪装起自己。对前者,达利安不会阻止。对后者他也不会一定挖空心思把人找出来,假如能装一辈子,他就是个好人。
  本地的人类目前依然处于恐慌状态,但达利安正在联系逃亡的地主,从他们的手里购买土地,随着各行各业的发展,城市活力的注入,他们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的。”达利安点点头,眼睛看向了其他人,带着一些善意的鼓励。大概他担心自己的眼神太隐晦了,所以干脆直接说,“我们是要建立国家的,显然不可能是一个只有两个人声音的弹丸之国,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承担起不同的职责。
  请不用担心说错话,因为我同样不是一个从未做错过的人。在‘那位先生’来到这儿前,我们得一块儿努力,才能站稳脚跟。”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建立国家,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就必须继续走下去!而且,总不能在“那位先生”来到之后,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他吧?
  伊维尔为达利安撑场面了,他问道:“你是想在唐科进行各族混居的试验吗?”
  “是的。飞利浦军队大军压境,唐科有点能力的都跑了,我们的出现,让教会也跑了。剩下的人虽然对异族的统治充满了恐惧,但对这些最后留下来的人来说,‘恶魔’可不是他们最恐惧的东西。”
  来提问的伊维尔都露出恍然的表情,奥尔也经常会弄个“试验田”,所以他想到了达利安现在的举动,但没有达利安的解释,他想不到这么多。
  “你在等波塞科尼其他各方的反应?”最近很少说话的马克西姆问道。
  达利安再次点头:“殖民地军队酝酿了很久,他们不会就此徒劳无功地收手的。只是目标变成谁,我们也不好说。在唐科,比在巴福斯科留给我们的活动空间更灵活。”
  他等了一会儿:“没人发言了吗?”
  还是伊维尔,他叹了口气:“我们还得找个不那么心疼的地方,迎接教会的打击。”伊维尔扫了一眼其他人,果然从很多人的眼睛里都看见了恐惧,他们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敢说。
  “有一定的可能,但不大。”这次达利安没摇头,“就像宗主国不会向殖民地派遣人手,教会也同样不可能有动静。西大陆的国战就要爆发了,还有海怪的事情,另外,奥尔可是也在西大陆呢。教会很清楚,谁是真正的敌人。不过,我们倒是需要担心长久不见的远古,以及其他邪教,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告知其他人,宁可错报也不可错过!”
  “是!”
  总之,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留在唐科利远远大于弊,他们需要缓上一段时间,再根据局势变化选择下一步的走向。
  殖民地的消息,传回了各国国内,一开始没有任何一家报社相信真有狼人、吸血鬼和魔法师,更没人相信天使和恶魔大战,天使惨败。所以报纸上刊登的,这些事实在诺顿就变成了“如狼人般勇猛”、“如血族般鬼魅”、“如魔法师般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及“就算天使降临,也战胜不了强大如恶魔般凶恶的诺顿军队!”
  虽然最后的形容有些亵渎神明,但诺顿人看着是真带感。
  海峡另外一边的飞利浦报纸上,当然就是相反的内容。变成了“如狼人般丑陋”、“吸血鬼般肮脏”、“如魔法师般可笑”,还有“一群猥琐阴暗,以诡诈伤害了天使的恶魔”。
  看着飞利浦报纸的奥尔:“……”
  瞎说!狼人很帅,血族很讲卫生。这些家伙把敌人形容得这么丑陋,那他们自己是不是得加个“更”字?
  奥尔哼了一声,把报纸放下,身着便装的他拿起了帽子和手杖,走下了出租马车。
  现在已经要进入七月了,正是索德曼天气最好的时节。街道上衣着明快鲜亮的女士们举着五颜六色的小阳伞,踏着轻松的脚步谈笑着来去,依然衣着严谨的男士们在这个季节却比较受罪,他们擦着汗行色匆匆。
  每一辆挂着冰水和冰激凌牌子的小吃车旁边,大人小孩儿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奥尔一下车就朝着这条街上装饰最华丽的建筑走去——天使与云彩,这名字听起来会让人误以为是教会的某个工作场所,但实际上,这地方是卖天使药的。
  钱德勒离开了,现在可能都已经在纽威顿的皇家港登陆了,他迈向了崭新的生活。但在他离开前,奥尔向他索要了一份“遗产”。
  他购买与销毁天使药的整条线路。
  把这条线路拿在手里,当然也需要莫萨娜的配合,在这件事上,奥尔是万分感谢这对夫妻的,他们都没有为难奥尔,直接就把线路相关的人和物,都交给了奥尔。奥尔也没有让他们白给,他邀请了两人入股“速溶咖啡”公司。
  _(:3」∠)_历经数年,分院终于把速溶咖啡研究出来了。奥尔还以为他们早就放弃了这种“小玩意儿”呢。
  里瓦斯:(¬_¬)你的金手指点出来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放弃?
  虽然目前的速溶咖啡偏苦,冲泡之后底部残留的渣子过多,但它的方便性毋庸置疑。目前大批量生产的机械,甚至厂房流水线都已经设计了出来,正在送向南大陆的路上——和平号半个月前已经抵达索德曼,前两天已经出发了,这艘船只搭乘了一半普通旅客,另外一半全部都是鱼尾区的移民。
  南大陆更适合建厂生产,最快明年,速溶咖啡就能销往世界各地了。
  回到正题上,用未来速溶咖啡的利润,换来的天使药线路,当然不是奥尔要拿这个挣钱。他只是要接替钱德勒销毁天使药的工作。毕竟这事既不能指望莫萨娜,也不能指望理查德,毕竟钱德勒会这么做完全出于他个人的道德要求,奥尔不能因此就道德绑架他的家人和继承人。
  这家天使和云彩,是一家表面上的“药店”,钱德勒还是要出售小部分天使药的,因为作为王室成员,直白地销毁天使药,会被那些利益集团认为是帝国要找他们的麻烦,国王也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事的。
  奥尔在接手这些产业后,也是苦思了很久到底是该保持原状,还是按照他自己的习惯赶尽杀绝的,最后他选择了大部分保持原状,这也是无奈之举。
  天使药是诺顿的合法商品,和酒、烟草并无区别。他把钱德勒留下的这条线连根拔掉后,很快就会有新的商人们占据他们空出来的份额,好像只是做了无用功。所以奥尔只能继续买,但他实在是做不到像钱德勒把天使药卖出去,这也是没维持原状的部分。
  但天使药的商人们还是停止向他出售天使药了,原因却不是他们觉得这个主顾很奇怪,而是天使药的价格升起来了。
  钱德勒买天使药是有定量的,毕竟他既不是国王,家里的钱又大多交给妻子打理,他能用于收购的金钱是有数的。而蒙代尔集团的可用资金现在是可怕的数量,几乎是无上限地在收购,借助钱德勒的线,大量的天使药被吞入,接着销毁。
  这就导致索德曼市面上的天使药只减不增,价格自然而然地开始上升。这种局面又引来了某些大商人的误会,他们以为有强力资本入局,准备炒作天使药。这些“大聪明”们,竟然也跟着出手了。天使药被大量吸入,价格短时间内升了八倍,可就这样,还看不见货。
  里瓦斯昨天早晨跟奥尔说出事了的时候,眼神都怪怪的:“假如不是我知道,您极端厌恶天使药,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您又一次经济手段。”
  奥尔:“……”
  现在攒着的天使药,只要放出去很少的部分,就能让奥尔赚翻。尤其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购天使药的行列,除了炒作的,还包括大量的使用者,他们中的很多成瘾严重,突然断药给他们带来了严重的痛苦,一旦知道什么地方开始卖药,这些人就会成群结队地冲到药店去。
  他们的恐慌式购买,加剧了天使药的短缺。
  奥尔在此之前也根本没想到是这种局面,其实现在掺和进来的人都是活该——不是药贩子就是瘾君子,一旦崩盘,无论是他们谁倒霉,奥尔都会开怀大笑。所以奥尔昨天只是让里瓦斯把现有的药物尽快销毁,以防发生意外,并且停止收购(以目前的价格,收购天使药亏损太大了),其他的事情就没管。
  可是,今天早晨,国王陛下给奥尔送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金天秤。
  奥尔叹气,好吧,他竟然忘了自己之前一直利用的东西,即国王要稳定。
  世界博览会的时候,国王要稳定。战争前夕,国王还要稳定。现在闹起来的天使药浪潮,可不是国王乐于看见的,因为所有的药贩子和瘾君子,都是帝国的高层。目前天使药依然是贵族药,不是普通人能“享用”得起的。
  这就轮到奥尔发愁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他承认,除了买来销毁外,他也是真的不想掺和天使药。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详细询问过天使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站在天使与白云面前,奥尔叹了一口气,他不可能用大量放出天使药来平衡药价,就必须找到方法。
  门口除了奥尔之外,还有几个神情诡异的年轻贵族,他们或者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圈,或者隔一会儿就抓一把自己的头发,还有的眼神呆滞的,他们啃指甲啃到嘴唇和手指上都是血看起来也毫无所觉。
  一开始他们没在意奥尔,可当天使和云彩的门为奥尔开了一条缝,这些人瞬间就窜了上来:“给我药——!!!”他们嘶叫着,面目狰狞,双手伸直,像是一群丧尸。门在奥尔背后关上,可怕的砰砰声从门外传来,厚实的木门被拍得明显凸出,野兽一样的嘶吼从门缝里传来。
  “不用担心,先生,他们一会儿就会恢复了。”这儿的负责人是一位极其俊美的血族,他是南德斯·艾迪塔恩,曾是国王的情人,现在是里瓦斯的副手之一,收购天使药的事情由他负责。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也和南德斯把事情做得太出色有关。
  “艾迪塔恩先生,请先为我讲讲,天使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吧?它的主要材料是什么,主产地是哪里,买卖这东西的主要商人是谁,通过什么途径进入索德曼的?”
  “很抱歉,先生,您的前两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南德斯给了奥尔一个糟糕的开口,奥尔的眉毛虽然皱着,但是他没有催促。
  “请您继续我很清楚,您在这些事上比我专业得多。”
  南德斯松了一口气:“请允许我,从天使药的出现为您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