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跟老爷的小妾跑了 第134节
  他站在平台上,微微弯腰,手臂张开搭在平台前的围栏上,俯瞰下方,欣赏着。
  猪圈周围缠绕的鲜红绸布已经脏了,和猪圈中地面的粪渍一样肮脏。这般肮脏之下,大红的喜字显得越发荒诞不羁。
  那只黑皮母猪实在是太老了,已经走到了寿命的尽头。它躺在污泥里,从鼻子里不断向外呼气。
  陈律佝偻着躺在猪圈角落,他身上的婚服同样遍布猪圈里的脏渍,狼狈不堪。他被活生生割下舌头,除了止血没得到救治,身上又有软无散的毒效,再加上对如今处境的崩溃,让他不比那只黑皮母猪好多少。
  这俩,谁活得久还是未知数。
  停云走过来,道:“殿下,夫人在寻您。”
  司阙慢悠悠地直起身,指了指下方,下令:“等这只猪老死,把那个连猪都不如的狗东西扔进毒池。”
  “是。”
  司阙顿了顿,补充:“冲刷干净,用香料浸泡七日再丢,可别熏了毒池里的那群小可爱。”
  他抬步往上一层去,去见他的鸢鸢。
  想起他的鸢鸢,他面无表情的面孔逐渐浮现了一丝淡淡的浅笑来。
  司阙又换回了女儿裙装,和尤玉玑乘坐小轿到了卓文一行人等候之处。卓文立在马车旁,时不时走来走去。
  “怎么还没来?”他问斩雪。
  斩雪面无表情不想理他。她之前因为没有看管好眠蛛,领了罚,一直没能再被准许回毒楼,只在外面干些跑腿的事情。不能天天见着毒楼里的毒虫们,实在心情不好。这次又被派过来照顾这些尤玉玑的侍卫,烦都烦死了。
  尤其是这个卓文,话真多。
  终于看见了尤玉玑,卓文先松了口气,又带着侍卫领罪。尤玉玑自然不怪他,与司阙一起上了马车。
  不是回晋南王府,而是先回尤家。
  在毒楼耽搁这么久,她心中十分记挂母亲,当然要先回去看望母亲。
  毒楼距离尤家有些距离,半下午才到。
  马车在尤府侧门前停下来,尤玉玑扶着车壁跳下马车,一眼看见候在门口的表哥。
  “终于回来了。”焦玉书含笑望着她,眼中酝酿多日的担忧终于散去。
  尤玉玑温柔地弯了弯眼,温声道:“让表哥挂心了。”
  司阙跟着下了马车,目光凉凉瞥了焦玉书一眼。
  枕絮与抱荷还在马车里,枕絮正要下去,被抱荷拉住,枕絮疑惑地望向抱荷。
  抱荷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阙公主穿男子衣衫的时候可好看了!忽然换回裙装,我瞧着还有点不适应。”
  她凑到枕絮耳边:“你不知道,这一个月阙公主对咱们夫人可好啦,仔细照顾不说,还女扮男装哄咱们夫人开心!”
  抱荷笑得眼睛弯成一道缝。
  看着抱荷脸上的笑容,枕絮迷茫了一阵,原本坚持的想法忽然微微动摇。她犹豫着开口:“阙公主女扮男装?”
  “嗯嗯!”抱荷使劲儿点头。
  “可是……”枕絮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女扮男装,而是男扮女装?”
  第136章
  尤玉玑和司阙在尤家又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陛下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明明年前还有心御驾亲征的人,过了年一下子苍老下去,处理朝政也变得越发有心无力。如今太子被废,朝野间议论着新帝的人选。太子是不可能了,很多人都在猜新帝会是被陛下留在京中的平淮王和晋南王中的哪一个。也有人猜被赶去封地的盛湘王,仍有继位的可能,兴许被他赶去封地也是陛下对他的一种保护。
  猜来猜去,猜测平淮王会继位的人最多。
  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偏这个时候前方的战报传回,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陈军接连溃败。
  这些年,陈国吞并周边国土越来越顺利,这次出征不肯归降的宁国,陈国百姓都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想到连连战败。
  据说宁国的士兵不知得了哪路邪神庇护,个个力大无穷,以一敌十。
  战败的消息传到宫中,陈帝脸色发白地望着摊开在桌上的山河图。难道他的雄心壮志到了最后还要受挫折?
  桌角放着粘稠的汤药,苦涩的味道提醒着他已经不再年轻,再也不是驰骋疆场打江山的时候了。
  “德顺。”陈帝唤身边的大太监,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召他们进宫议事。陈帝担心宁国这个时候再和宣国联合,必须未雨绸缪。
  大太监很想提醒陛下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是他瞧着陛下紧皱的眉头,把劝阻的话咽了下去,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去办。
  博山炉飘出袅袅的烟雾,拂过陈帝苍白的鬓间。
  陈军打了几场败仗,这让出发时昂扬的志气受了挫。军中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陈军军营里正在吃饭。陈安之坐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块分下来的糙面馒头。他正月上旬离京,眼下已是四月初。
  离京时,他皮肤白皙面色红润。如今虽然还没正式打过一场仗,几个月的奔波让他像变了个人。曾经白净的面孔变成麦色,吃着馒头的唇上一片皲裂。他右手上的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再如以前那样灵活,不仅永远伴着狰狞丑陋的疤痕,而且使不上力气,一旦遇到坏天气,指关节酸痛难忍。
  他至今没有正八经拿着刀枪上战场,是因为当初他站在人群里,一眼看过去实在太文弱,而且又带着伤的,便被指使到火头军去了。
  这不,他现在正啃着的馒头就是他自己做的。
  铁柱拿着领到的两个馒头和一碗粥走过来,在陈安之身边坐下来。他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咱们能吃上世子爷做的饭,也算是稀罕事了。等回去了,还能跟街坊四邻吹嘘吹嘘!”
  铁站长得人高马大,嗓门也大,并没有故意压低的声音被周围的士兵们听见,引来一阵笑声。
  初时陈安之听了这些话,总是忍不住红了脸。他皮肤白皙娇嫩,脸一红特别明显,往往再惹来一阵笑。
  只是听得久了,陈安之也习惯了。他甚至跟着笑笑,道:“我倒是想和你们一起上战场。”
  铁柱大口咬着馒头,望着陈安之心中颇为感慨。当日大军出城,他见了陈安之细皮嫩肉的还拍着他的肩膀打趣,经旁人提醒才知道他的身份。两个人行军时挨着,机缘巧合晚上睡觉时的铺盖也是挨着的。
  他亲眼目睹了陈安之的转变。直到现在,他可还记得陈安之这位娇生惯养的世子爷因为一只耗子吓得软了腿走不动道。也记得他夜里蒙着被子哭的德行。初时大家不敢惹了他,时间长了发现这位是铁了心要体验生活的。他们这群人大大咧咧口无遮掩,言语打趣是家常便饭。
  铁柱不明白这么个出身的爷,怎么就想不开和他们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他端起粥碗,呲溜着喝了一大口,一口就是半碗。接着喝第二口前的间歇,他笑哈哈地打趣:“长进了,不会脸红了哈哈。”
  陈安之斯文地擦了擦嘴角沾着的一点馒头屑,笑着说:“被你们笑话还是挺不好意思的。这不是晒黑了,脸红也看不出来。”
  “哈哈哈。”铁柱大笑,蹲在旁边吃晚饭的人也都哈哈笑起来。
  明天要攻城,今天晚上大家吃了饭,很快进了帐篷歇下。陈安之和另外几个兵,洗完几大锅的碗,回到帐篷。他刚一迈进帐篷,立刻闻到里面浓烈的恶劣气味。天气暖和了,帐篷里溢满着臭汗味和脚臭味。
  最初他曾被这种味道薰得呕吐不止,如今倒是慢慢适应了。陈安之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有没有这种令人作恶的味道了。也是没办法,在军中想要洗澡是件挺奢侈的事情。
  帐篷里,一张张铺盖紧挨着。有的人已经躺下打起呼噜,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那边还有玩骰子赌小钱的。
  陈安之挤过人群,回到自己的地方。他整洁的褥子上不知怎么落了个足印。若是刚来时,他定要以为是谁故意使坏,如今和这些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已知道是那些人根本没在意,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踩的。
  他坐下来,拿着旧衣服使劲儿去蹭,勉强蹭干净些,才躺下来。
  铁柱在一旁躺着,抱着副护膝,想自己媳妇儿呢。
  陈安之看着他怀里的那副护膝,笑道:“又抱着你娘子给你做的护膝。”
  “怎么,羡慕嫉妒了?”铁柱把怀里抱着的护膝又紧了紧,“我说,你堂堂世子爷有妻有妾,你身上的衣服和铺盖是不是都是她们抢着给你做的?”
  陈安之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
  铁柱来了兴致,坐起来追问:“我可听说你小子艳福不浅,把十二国最美的俩娘们到了自己院子里了!又是青梅竹马小表妹,又是花样多的清倌小妾。看上哪个丫鬟直接就能抱回屋变成通房……你就这么舍得抛下温柔窝走了?”
  陈安之觉得这些人在谈起女人时言辞实在太粗鄙,他十分不喜。他沉下脸来,道:“明日还要早起,睡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铁柱,不想继续和他说下去。
  “我要是你可不来这地方遭罪,天天抱着美娇娘。什么美人小妾也都无所谓,有一个真心的婆娘就够了。”铁柱嘿嘿笑着躺下来,重新抱起他的护膝,想着他的小娘子。他的小娘子哪里都好,就连举着菜刀骂他没本事的泼辣样子也好看得紧……
  陈安之听着背后铁柱自言自语的嘀咕,不由走神。
  他想起了自己后宅的那些女人们。
  每天晚上都要洗那么多的碗,军中哪有热水?双手泡在凉水里那样久,每次洗碗之后手上的烧伤地方都会很疼。
  手上的疼痛提醒着他那个噩梦。
  他不愿意去想方清怡,可是最后一次见方清怡时她口口声声的肺腑之言,时隔这么久,还能狠狠戳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着。
  承认自己很烂,真的需要勇气。
  周围嘈杂一片,陈安之的耳边却好像安静了下来。
  也许真的是他做错了,是他太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才会站在高处以施舍者的姿态面对那些女人。若非他把自己的后宅弄的一塌糊涂,也不会害了表妹,害了母亲和妹妹……
  想起那场火,陈安之闭上眼睛。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等回京之后,他一定好好孝顺父王和母亲,听他们的话。他日后再也不会招惹别的女子了,至于目前他院子里的那些……
  陈安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尤玉玑,他的妻。
  燥怒散的药效彻底没了,他又经了一番打击,如今细细回忆深觉对不起她。他甚至觉得临行前的道歉也不够诚意。等回去了,他要好好珍惜她。
  她兴许真的不愿意和他过了吧?
  可他已经知道错了,他想将人求回来,仍让她做自己的妻。他得为自己的过去弥补,一定要真心实意地将人求回来,用一辈子的真心和时间来弥补。
  紧接着,陈安之想到了阙公主。这个曾经藏在他心里让他想一想就要春心荡颤的神女……
  自将人接到府里,他不敢唐突,何尝不是将人给冷落了?他说过要庇护阙公主一辈子,就一定要说到做到。等回去了,他再也不会因为心里的胆小而故意不敢靠近她,应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取悦她。
  春杏是他第一个女人,一向听话乖顺,他自然不能舍弃了她,纵使没有宠爱,保她衣食无忧总是可以的。
  翠玉,撵了吧。大不了给她些钱银,让她自谋出路,免得她将坏习气传给旁人。
  红簪,一想到红簪,陈安之就会想到方清怡,将人养在府里,应当不会再进她的屋了。
  司菡……陈安之努力回忆了一下,几乎快想不起来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了。最初不过是为了讨司阙欢喜,谁知道……也撵了吧。
  若尤玉玑这个主母不喜欢这些小妾,就全撵了吧。
  陈安之想好了,日后不会再往后宅带女人,只尤玉玑和司阙两个人足够了。他想到尤玉玑和司阙关系很好,不由欣慰地笑了。
  帐篷内嘈杂一片,陈安之却怀着对未来三个人的幸福生活的憧憬,面带微笑地入了梦乡。
  ·
  尤玉玑虽然一直住在尤家,可一直和晋南王妃保持着联络。到了四月中旬,得知王妃身上的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腹中的胎儿也安稳了许久,已经可以走出屋。
  尤玉玑这才打算回晋南王府。
  ——与王妃一起进宫见西太后,禀明她与陈安之早就和离的事实。
  司阙坐起身,掀开床幔,在屋内巡望一眼,见到尤玉玑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描眉。他懒洋洋地下了床,连鞋子也不穿,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朝尤玉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