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
  第四百七十五章:封心台
  明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猜测道:“瞳术,既然他拥有如此厉害的东西却没有直接对我使用,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我起不了作用吧?公孙晏,你先去帮七姑姑找人,另外派人通知五皇叔和六皇叔,你自己也要小心。”
  公孙晏点点头,明溪是日冕之剑的拥有者,自然很难受到影响,但他也知道此番示威无疑就是冲着皇室来的,再一想到叶雪下落不明,也不敢继续耽搁起身离开,明溪顿了顿,瞄了一眼萧奕白,想了好一会才摆手说道:“你先回封心台等消息吧。”
  “那你呢?”萧奕白很明显不放心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明溪笑了笑,翻手就取出一个熟悉的星星坠子,低声说道,“说起来有些意外,你弟弟专程跑了一趟千机宫,把冰封八年的岑歌放了出来,现在本体脱困之后魂体的力量也进一步恢复,不过伽罗路途遥远,他说他的身体封印太久还有些僵硬,估计得缓个几天才能赶到,所以托楼主先把这个给了我,这东西是你买给飞影的?”
  萧奕白看着那个小巧的星星坠子,似乎还能听见里面来自分魂大法的轻微笑声,明溪已经快速收了回去,叹道:“放心吧,玉扳指我也会一直戴着的,飞影这段时间无聊的很,哄小孩子这种事情你还是自己去吧。”
  萧奕白只能悄悄返回星罗湖上的封心台,水下的金线在夜里扩散着极为耀眼的光泽,相互交织在一起格外璀璨,也让许久没有回来的他分神的在湖边驻足半晌,当时大湮城主提出“金线之术”后便一直留在帝都协助维持,后来甚至利用日冕之剑的力量将金线之术更大范围的投入道各种武器中,军械库很早就聚集了全境各地的技师一起钻研,时隔半年,当他再次看到曾经的金线之时,也早已经不是那时候淡淡的雏形。
  但是明溪和他坦白过,金线之术的维持需要利用到原缚王水狱留下的十殿阎王残阵,也需要继续补充活祭之后的生魂怨力才能持久,如今这片看似宁静的湖泊下,是不是又开始了一如从前的血腥杀戮?
  他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的眼睛即便能看的更高更远,也无法望到天际最顶端的上天界,夜王至今销声匿迹,是当时那场混战的旧伤未愈,还是又在进行着什么意想不到的阴谋?
  萧奕白无声叹息,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借着夜幕的掩护终于返回封心台内的阁楼,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这段时间因为是飞影一直在冒充自己作为“人质”,房间里的布置也很而易见的有了一些女孩子独有的变化,比如说桌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巨大铜镜,在比如说柜子里琳琅满目的女式衣裳,他桌上原本摆放着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书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杂文怪谈,甚至还有小女生喜爱的言情之书。
  他尴尬的扫了一眼,虽然封心台有军阁驻守,但是根据命令是不能直接进入内部房间的,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放在外面的隔间里,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自己去取,这个飞影莫名其妙搞出来这么多女孩子的东西,就真的不怕外人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本来就被传有断袖之癖,这下是洗都洗不清了吧?
  “飞影?”萧奕白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封心台的阁楼很大,上下是三层木质结构,一声念出可以荡起回音,由于明溪身为皇太子时期也曾被先帝软禁在此,所以用的东西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之物,他疑惑的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应他,于是又沿着楼梯往上继续喊了几声,萧奕白心中泛起一抹担心,夜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为何飞影迟迟没有点灯?那小丫头虽然是个血统罕见的异族人,又是名义上尊贵的白教教主,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以前在千机宫的密室里还总是吵着怕黑,没理由这种时辰还不点灯吧?
  疑心一起,他立即就察觉到暗处有一束幽幽的目光在紧盯着自己,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竟然无法准确分辨那束目光究竟是藏在哪里!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沿着楼梯继续走上二楼,窗子是敞开的,星罗湖下的金光折射着让人眼迷离的光泽,将黑暗的房间也照的明亮起来,萧奕白慢慢靠到窗边,自从灵力的回转被夜咒束缚以来,其实他自身的内力也一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即使他还是会携带着三圣剑之一的“风神”,但也极少极少再出手,但眼下诡异的气氛逼着他不得不强行在掌下凝聚起无形的风,谨慎的感知着那束目光的挪动。
  无声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夜幕里倏然传来一声轻笑,风神的剑风也在这一刻逼出暗藏的人,然而率先停手的,仍是萧奕白。
  “飞影……”他无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飞影就在他面前好好的站着,只是整个人没有一丝朝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她左眼中象征教主尊贵身份的红莲花竟然呈现出闭合的姿态!不等他回过神,一个阴影从飞影身后慢步踱出,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带着暗部常用的那种无面人面具,但从唯一透出的眼眸里,萧奕白立即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头。
  这应该就是朱厌口中那位拥有“瞳术”异能的试体,编号四十九,袁裴。
  “飞影,白教最后一任教主的名字。”袁裴一只手看似轻易的搭在飞影娇小的肩膀上,是在无声的威胁眼前人不要轻举妄动,又淡淡笑起来,慢慢说道,“我记得她,虽然血统非常罕见,但其实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强行推上了教主的宝座,一直到白教被帝都收入囊中,尊贵的教主大人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恐怕她也不知道什么叫灭教之仇,杀戮之恨吧?”
  萧奕白收回风神的剑风,袁裴分明没有在看自己,可他还是能感觉到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盯过来。
  “所以她就这么乐呵呵的跟了你?你也就心安理得的照顾她?”袁裴不可置信的扶额摇头,蹙眉,愤愤而道,“白教灭亡的那一日,我听说核心的五千教徒汇聚在千机宫后方那块雪碑附近,祈求天神能拯救他们,可是天神没来,来的是一位年轻公子,那个人一己之力击败大司命岑歌,还能有时间带兵一路追到雪碑处,将所有人就地斩杀,尸首也直接埋入了大雪之下。”
  袁裴终于抬起眼望了他一下,就是这一瞬让萧奕白整个人神志荡漾立即低头,又听见对方讥讽的声音铿锵入耳:“那位年轻的公子,就是后来的军阁主,也就是你弟弟吧?他因白教一战成名,从此得到皇太子的器重,不过二十多的年纪就能和高总督分庭抗礼,其实从那时候起,暗部很多人都在注意他的动向,他有着很明显的弱点,但因为皇太子的保护,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半晌又摇摇头反驳自己的话:“不对,保护他的人不仅仅是皇太子,有几次他单独执勤我们都有很好的机会,可暗中始终有人阻挠,这个人神出鬼没灵力惊人,至少在我看来,身手甚至在三十三之上,他手上有一柄看不见的长剑,可以聚风凝形,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的嘴角在无面人的面具下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连带着诡异的眼睛也出现奇妙的弧度:“你很少用剑,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术法,唯一一次公开动手,是在第一次的军阁秋选上,帝都传闻中的你,无非是军阁主的兄长,皇太子的……情人?借着这层关系,驻守在遥远的伽罗雪原,反正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暗部留意的事情,可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真正藏在暗处隐而不发的那支利箭,是你。”
  萧奕白反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下意识的接道:“利箭吗?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连根木棍都算不上。”
  “呵……”袁裴不置可否的笑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也在目不转睛的堤防对方的动作,又道,“公子自谦了,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有教主大人拦着,我可能是要受伤的。”
  风在房中窜动,虽然微弱,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但他手握飞影这张牌,仍是底气十足不肯避让分毫,萧奕白一步上前,脚尖撩起一阵风色漩涡,袁裴暗暗吃惊,他竟然是闭着眼!为了防止被瞳术控制,这个人竟然敢在他面前闭目出击,难道真的不担心会误伤到这个小丫头?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风已化成利刃,真的像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对他飞来,袁裴深吸一口气,丹雀族的体质偏弱,好在有义父袁成济多年的栽培,才让他孱弱的身体逐渐强壮,想到这里,他也立即顿步抽剑,一手拉着飞影不让她被夺走,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时间竟真的能跟上风神的速度!
  萧奕白也在暗暗吃惊,虽然他眼下力量和灵力都受限,但也能察觉到对方的身手确实出类拔萃,如果再加上防不胜防的瞳术控制,那么能轻而易举的潜入封心台不被外面的守卫察觉就是很正常的事。
  关键是飞影……他如果一直这么拉扯着飞影当成挡箭牌,眼下无法完全控制风神的自己就极有可能误伤到她!
  第四百七十六章:瞳术
  袁裴以退为进,感觉到身边的风虽然凛冽,但确实是在顾忌他手中的女孩,屡次要伤及要害之时都强行止住,几个回合之后,又隐约察觉对方的力量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到底是在隐藏实力,还是被什么东西限制无法完全发挥?
  顿时那只被改造过的眼睛发出亮光,萧奕白谨慎的后退一步,即使一直紧闭双目,他也能透过眼皮清晰的看见一只妖媚四射的紫色瞳孔,那种光泽真的带着致命的诱惑,能让他的思维出现短暂的空白。
  萧奕白也在暗暗控制着身体内被束缚的灵力,但夜咒的力量是如此霸道专横,他只是稍稍提气就感到胸肺涌出剧烈的疼,迫使他无可抑制的重咳一声,脚步也豁然间出现紊乱。
  袁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依然是一只手抓着飞影,另一只手的剑白虹贯日般刺出,萧奕白忍着额头的冷汗本能的往左边挪动一步,没等他站稳,豁然察觉那道剑气像活动的灵蛇紧追不止,他手里的风神强行凝聚紧贴着追击的剑气一剑砍落,耳边竟有瞬间的狂风掠过,而透过眼皮的那只紫色妖瞳也越发夺目的让他分心。
  这一击过后,星罗湖上的金线之光忽然被隔绝在封心台之外,萧奕白不受控制的睁眼,满眼都是璀璨的紫!
  千钧一发之际,袁裴的剑已经逼命而来,紧贴着他的脖子眼见着就要取下首级,就在此时,黑夜里迸出一道更为明亮的黑金色刀光,瞬间就将那种扰人心智的紫色散去,袁裴立即收剑回防,那一刀不知道是从哪里砍落,在“叮”的一声轻响之后让他手里的剑寸寸断裂!紧接着又是一道更为强悍的刀气扫到眼前之时,他不得不一把拎过飞影当成人肉盾牌!
  那么势如疾风的刀竟也真的能硬生生收了回去,袁裴大退一步,已经意识到敌我实力悬殊,他用力拖着飞影一点点挪到窗边,赫然瞥见星罗湖下的金线不知为何出现奇怪的波动,那些细细的线一点点从湖面钻出,正在寻着气息往自己的方向逼近!一瞬间就意识到来人的真正身份,袁裴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对方也在察觉到金线异常的一刹悄然掩去气息,他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丢下飞影,一秒都不敢再多停留,借着夜幕立即撤退。
  封心台恢复平静之后,萧奕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呐呐脱口:“千夜?”
  “你没事吧?”萧千夜搀扶着他坐到旁边的靠椅上,又抱起昏迷在地的飞影放到床上,这才将窗子全部关好,点起了烛台,他的面色映着烛火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一看就是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自己也是默默揉着眼睛坐到了兄长的旁边,萧奕白顿了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厉声问道,“你怎么跑来帝都了?弟妹呢?你不是要去找那份双神的血液救她吗?”
  萧千夜看着比自己还要焦急的兄长,苦笑一声,好像也终于意识到在千机宫之时云潇执意催促自己的真正目的,又道:“是阿潇让我来的,我在放出岑歌之后,在雪湖中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说我不来,她就要生气了。”
  “你……”萧奕白被他一句话说的惊疑不定,愣了好久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想起云潇如今的处境,还是忍不住低声训斥道,“你胡闹!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她更重要?她身上的火种并不是十分的稳定吧,你每耽误一天她就更危险一分,你清醒一点,你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可是我不来,刚才你就被杀了。”萧千夜也是冷定的看着兄长,摊开手心,那根淡淡的火色羽毛还残留着独一无二的温暖,也让他一直冷着的脸色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会等我的,她说过会等我的。”
  “千夜……”萧奕白抿抿嘴,太多想说的话扼在喉间,最终只能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淡淡低语,“你不该来的,如果弟妹救不回来,你和我,都会自责一辈子。”
  “可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了。”萧千夜只是本能的接了一句话,整个人却彷佛反而轻松多了,“我也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萧奕白定定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许久不语,至今他也不明白血缘的羁绊到底从何而来,好像真的只是一种本能,就像他曾经不顾一切的在暗中保护唯一的弟弟,牵制着明溪直到北岸城事变才逼着弟弟入伙风魔,可他还是会为了某些不可理喻的冲动,一次又一次的配合明溪去威胁弟弟,他总是很矛盾,想保护他,又不得不伤害他。
  直到如今他才有点恍然大悟,弟弟是真心只想自己好好的,没有任何目的,就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好的。
  他才是那个不合格的兄长,有着太多的杂念,和无法摒弃的自私。
  萧千夜并未注意到他神色里一闪而逝的复杂,立即眼眸雪亮认真的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人?我看他右眼好像有种古怪的魔力,用的剑法又像是出自阳川一带,莫非就是岑歌提过的那个被高成川作为私交礼物送给袁成济的试体,编号‘四十九’?”
  “嗯。”萧奕白点点头,也不意外弟弟会知道这些事情,望了一眼床上尚在昏迷中的飞影,担心的说道,“之前我在明溪那里见到了来自四大境不同身份人的首级,一共十二个,据说都是绕过守卫直接就呈放在墨阁的大殿里,然后在上早朝的时候就会被文武百官发现,那些东西陆陆续续,是在这半年里不定期送来的,但是始终追查不到是什么人干的,连公孙晏的冥蝶都失效了。”
  “这半年?”萧千夜的手微微一颤,显然这半年的回忆让他太过痛苦一瞬也不愿意回忆,萧奕白揉着眉头烦闷的道,“这半年我在阳川陪你找弟妹,这些事情他一直瞒着我,直到这次回来我才知道帝都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大事,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个袁裴是拥有特殊‘瞳术’的试体,看飞影的样子,多半是中了瞳术就会被其控制,如果是这样,他随便控制大臣把那东西送到明溪面前给他看,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萧千夜顺着他的话也在认真的思考,又道:“我听说袁成济现在住在风家,这个袁裴是他的人,该不会也在一起吧?”
  萧奕白一听这句话,原本就阴沉的脸庞更加难看,嘀咕道:“他住在哪里不好,偏偏住进风家,你那两个舅舅是不是疯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敢和五蛇扯上关系!”
  “那也是你的两个舅舅。”萧千夜莫名其妙的反驳了一句,两人皆是尴尬的沉默了一瞬,袁成济选择住在风家并非一时兴起,毕竟是他母亲的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当时联合夜王将其重创,想必也是给一辈子顺风顺水的老人家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为了防止自己再度卷土重来,这才借机住进了风家,想仗着这层虽然不太联络,但毕竟血浓于水的关系让自己无从下手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奕白的目光里有罕见的担心,低道:“会不会是被瞳术控制了?风家虽然在军机八殿和军械库担任要职,可一直以来安分守己,除了娘,他们所有人都很小心的维持着和各大势力的关系,两位……两位大人也不像是不明事理之辈,就算和袁成济是故交,难道这么多年的政坛斡旋会看不出来明溪有意铲除五蛇?”
  “我也在担心这个。”萧千夜莫名绞着手,外公和四姨娘的死至今仍是他心头解不开的结,如今袁成济这条霸王蛇,竟然又抓着他的软肋试图谋反吗?
  “还有一个人,叫厉桑的,你应该也从岑歌那里听说了吧?那家伙似乎也在帝都,不过不知道藏在哪里了,风魔到处在找,一直没有线索。”萧奕白没有给他任何安慰,反而又提起了一个让两人同时蹙眉的名字,兄弟俩奇怪的对视了一眼,皆是瞬间挪开了目光。
  厉桑是被父亲亲手抓的,虽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过往,但那是灵音族灭族命令之后,父亲唯一提过的名字。
  他沉吟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烦躁站起来走向窗边,星罗湖下的金线可以精准的察觉到独属上天界的气息,他此次前来之所以能不被发现,也是因为眼下的帝都城被这种恐慌的乌云覆盖,根本腾不出多余的人手来关心他一个行急匆匆的旅人,但是如果不能使用上天界的光化之术,他的行动就会极大的受到限制,只能在不易察觉的夜晚以御剑术悄悄出去探查。
  如今帝都城内有两个危险的人,一个是藏在风家的袁成济,另一个则是下落不明的天之涯逃犯,厉桑,偏偏这两个人,都和他们有些不解之缘。
  “说起来,有件事要告诉你。”萧奕白见他一脸愁容,自己也是跟着皱紧眉头,一只手指烦躁的敲击着桌面,“之前我从明溪那里回来遇上公孙晏,他说叶家小姐不见了,那伙逃犯似乎是刻意想对皇室的其他人下手。”
  他停了一瞬,也在观察着弟弟的表情,见他果然阴郁非常的望了过来,又深吸一口提醒道:“帝都的守卫毕竟还是比四大境严格很多的,想针对皇室成员下手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否则他们就不会选择体弱多病的叶小姐动手,我仔细想了想,明镜夫人毕竟是公孙晏的母亲,左大臣的发妻,府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五王爷府上是两个儿子也还好,算来算去,除了叶小姐,现在最为危险的人,应该只有六王爷府上的三郡主。”
  萧千夜紧咬着牙,大哥刚才的话,正是他心中所担心的事情。
  “你过来。”萧奕白对弟弟招招手,在他额头、颧骨和脸颊上轻轻划过,眼见着这张脸在幻术的作用下发生变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给你遮一下吧,我的好弟弟,你可是逃犯啊,别大摇大摆的出去招摇过市,不过我现在的能力有限,只能应付不懂术法的普通人,你要做什么还是尽量避开祭星宫那群人吧。”
  萧千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见萧奕白从他手里抢过古尘,把自己的风神递了过去:“这东西太惹人注意了,留给我防身,你用风神吧。”
  他倒也没反对,毕竟古尘的刀锋是被神力幻化的刀鞘遮掩的,也不至于再次误伤他人,只是在临走前极为认真的嘱咐了一句:“你小心。”
  第四百七十七章:风家
  今夜的帝都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从封心台离开,久违的走在熟悉的内城中,身边的人行色匆匆,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直走到接近六王爷府邸的位置,没等他想办法打听一下情况,就听见府内传出了惊天的哀嚎。
  侍女抱着一床染血的被褥,跪在大院中泣不成声,三郡主是六王爷的掌上明珠,竟也能在这么多家丁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萧千夜心中一紧,调头往明戚夫人府邸方向快步赶去,迎面匆匆撞过来一个仓促的身影,是镜阁的公孙晏,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萧千夜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脚下生风一般直接将其带到了隐蔽的角落中,公孙晏大吃一惊,警觉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男人,虽然他眼下有些魂不守舍,但也不至于被个陌生人这么轻易的带走吧?
  “公孙晏,是我。”萧千夜低声开口,掌下的风神微微晃动,公孙晏眨眨眼睛,虽然容貌上完全不像,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立即本能的检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才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听你哥哥说你不是要去阳川的太阳神殿找什么东西吗?怎么跑帝都来了?”
  “先不说这些,到底怎么回事?”萧千夜显然不想和公孙晏提起那些事情,只是快速指了指一团混乱的帝都城,公孙晏抿抿嘴,靠着墙,自己也是一副疲于奔波的模样,“叶雪不见了,她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每天下午的时候都会小睡一会,等到丫鬟进去喊她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只是在地上留了一件带血的睡袍,七姑姑立即派人到处找,大半天了也没一点线索,不仅如此,就在刚才,三郡主也失踪了。”
  公孙晏烦躁的用力按住眼眶,是说不出的愤怒,半晌终于忍不住骂道:“拿几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孩子出气!有本事冲着我来,冲着明溪去!这帮该死的异族人,一开始就不该对他们开放帝都城的限行令,你对他们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反过来咬你一口。”
  萧千夜没有回话,飞垣上的种族歧视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明溪有意缓解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如今那几个异族逃犯公然犯事,岂不是又要挑起怨恨?
  但他很快就摇摇头扔掉了脑子里这种幼稚的想法,这么多年的压迫岂是一纸命令能化解的?异族人不接受和解,想要鱼死网破,甚至翻身做主也是很正常的举动吧?
  公孙晏晃了晃衣袖,冥魂状态的蝶镜又陷入了睡眠之中,在这种让他倍感压力的时刻,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萧千夜默默想了想,问道:“我才从封心台回来,在那里遇见了袁裴,他是冲着我大哥去的,要是我再晚到一步,可能他就要被杀了,袁裴不可能这么快就掳走了三郡主,他们一定还有其它的同党藏在帝都,是厉桑吗?风魔还是找不到那群逃犯的下落吗?”
  公孙晏听到这个这半年来让他头疼不已的名字,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应该就是他没错了,一个月前有家商行来帝都走货,后来被人发现惨死在天守道附近,财物分毫未少,只是少了通行的身份令牌,那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厉桑所为,毕竟帝都城虽然不像从前那般禁止外人出入,但真想入城还是有严格的检查,后来我便把迦烨和赤晴一起调回来追查这事,可惜人家藏得很深,找不到线索。”
  “袁成济呢?”萧千夜警觉地追问,公孙晏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埋怨道,“袁成济不就住在你两个舅舅家,天天装模作样的请大夫看病治伤,我一早就怀疑是不是他和那伙逃犯里应外合,可惜又没有证据,每次想让风魔过去暗杀他一了百了的时候,每次都遇到你那两个舅舅!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但凡我们想杀他,你娘家就总有人出现在他旁边。”
  眼睛……萧千夜低头不语,袁成济身边的那个人,确实有一双诡异非常的眼睛,就连他在初次交手之时都能感到脑中荡起奇妙的声音,好似魂魄被牵引。
  公孙晏闷闷不乐的,风家看似处境艰难,其实明溪本人一直都在暗中照顾,就算是一早就断了关系从不往来,怎么说也还是他们兄弟俩血浓于水的母家人,可如果事态的进展继续恶劣下去,他也不敢保证明溪会不会弃卒保车,连带着摇摇欲坠的风家一并铲除。
  萧千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略一思忖说道:“公孙晏,你继续找叶雪和郡主,我去风家看看。”
  “哎……你等等!”公孙晏本想一把拽住他,结果上前直接扑了个空,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似乎并没有使用上天界独特的光化之术,但是举止的动作真的太过离谱,和他以前认识的军阁主简直判若两人。
  整个帝都城乱成一锅粥,就连处在另一侧的风家也被外头喧哗的吵闹声影响,直到夜深依然点着明亮的灯笼,风家本是兄妹五人,长子、次子住在东院,三个女儿住在西院,如今四妹、五妹都已经离世,偌大一个西院就只剩风三娘一人在亭中的躺椅上靠着,石桌上横放着一根烟斗,她本就好这一口,如今更是沉沦其中时常发瘾,白日去军械库手不离烟,晚上回了家还会在亭中独自吸上一会诱人的水烟。
  风三娘冷眼看着冷清的院子,对外面的嘈杂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致,又凑过去贪婪的吸了几口,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白雾。
  或许只有在这种麻痹成瘾的短暂时光里,她才能忘掉白日的不快,风家也曾是个大户人家,自己还是闻名天下的军械库天才女技师,自幼受尽夸赞的她一贯骄傲,原以为能凭借天赋和努力在这种以男人为核心的政坛深处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偏偏遇到个倒霉的小妹,又生了个惹事的侄子,大好前程毁于一旦,让孤高自赏的她,也不得不受尽冷眼,吞尽委屈。
  她也曾劝诫四妹不要总是沉迷风月之地和几个声名狼藉的男宠鬼混,整日犬马声色不知进取,直到自己也忍受不了平白无故的冷漠,终于明白自甘堕落只是一种无奈的解脱。
  “呵……吵死了。”风三娘烦躁的骂了一句,一边吐着水烟,一边又去摸自己那杆旱烟,一边一口,闭上眼睛,整个人在烟雾缭绕着无法自拔。
  房檐下的风铃似乎是动了一下,那声音清脆入耳,好像能唤醒遥远的回忆,风三娘疲惫的睁眼望过去,那间闺房已经空了许多年,可小妹亲手挂上的风铃还崭新如初的发出悦耳的音调。
  “小妹?”恍惚中,风三娘奇怪的念出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叫过的名字,“阿瑶,你回来了吗?”
  萧千夜本只是想潜入风家打探袁成济的消息,忽然听见凉亭中这声呢喃,不知为何驻足顿步,也是寻着声音望向了那串风铃。
  风三娘呆了一瞬,嘴角的弧度咧至最大,似乎自己也没料到会叫出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重重的吸了一口旱烟,又因情绪的波动被猛地呛了一口,顿时坐直了身体重重的咳嗽起来,萧千夜从回廊上无声无息绕过来,鬼使神差的夺下了对方手里的烟杆丢到了一边,淡淡说道:“三姨娘也上了年纪,军械库的工作很辛苦,不要抽这种伤身体的东西了。”
  风三娘吃惊的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噤若寒蝉:“你、你喊我什么?”
  “三姨娘。”萧千夜一只手掐断水烟,在她身边的石凳上慢慢的坐下,风三娘一个激灵跳起来,直接上手就捏住他的脸颊不可置信的检查了许久,萧千夜也只是淡淡看着她,直到那双眼睛慢慢透出惊人的金银异色,风三娘才大退三步捂住嘴,低声说道,“是你……真的是你!外面那么吵,难道又是在抓你?”
  “不是,我是悄悄来的,没人知道。”萧千夜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会主动现身,也没想到风三娘会如此冷静,两人就那么古怪的对视了一眼,在冷风中静静对立,直到风三娘一声嗤笑重新躺回靠椅上,下意识的就去摸已经被熄灭的水烟,愤愤说道,“你来干什么?不会以为装模作样的喊我一声三姨娘,我就不会喊人来抓你了吧?”
  “您现在喊人来抓我,风家就没救了。”萧千夜也不跟她含糊,一瞬瞥见对方脸上的谨慎,立即就在心中确定了什么事情,低道,“三姨娘应该知道袁成济是五蛇的霸王蛇,也该清楚上头有意将其一网打尽,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这种节骨眼上收留袁成济?引狼入室,后患无穷,风家这么多年斡旋政权,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风三娘被他一句话戳中下怀,心烦意乱的瘪瘪嘴,骂道:“你知道什么?你无端端跑回来不会是来跟我说教的吧?那老东西和大哥、二哥是旧识,一直以来琅轩武馆和军机八殿都有学员往来,你莫名其妙跑过去联合上天界把人家打成重伤,这会他借口看病治伤赖着不走,你那两个死要面子的舅舅能怎么办?本来风家就被你搅得里外不是人,难道还要继续得罪人,彻底孤立无援才行?”
  萧千夜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提醒道:“赖个几天就算了,我听说袁成济在府上住了快半年了,真的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