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卫驰闻言,点一下头,没再说话。
  “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萧贺见其欲言又止,主动问道。
  “宫中大局已定,臣已部署妥当,若陛下没有其他事情,臣想离京一日。”
  非常时期,卫驰身为镇北军主帅,本该留守上京,以备万全,不过沈鸢还在白鹤镇,即便有军中精锐守卫周围,他亦放心不下,还是早日将人接到身边,才最稳妥。
  萧贺笑起来,是没想到一身铁骨铮铮的卫将军口中能说出如此之言,知他心中记挂的是何人何事,萧贺摆了摆手:“朕准了,早去早回。”
  **
  头顶的太阳西移一寸,沈鸢静坐房中,依旧未等来任何消息。
  许毅只道“一切顺利”,其余任何事情,皆未提及,沈鸢在此足不出户,无法知晓外头发生的一切,也怕自己成为旁人口中的“累赘”故没有多问。
  直到看着窗外日影逐渐西斜,听到院外一阵马蹄声响,原本坐在木椅上目光空洞的沈鸢,不受控制地从椅上站立起身,紧接着听见外头齐声道:“拜见大将军。”
  脑子怔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迈出脚步,却已听见院门打开的声响,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入眼的是一身黑色战甲,腰佩长剑的卫驰。
  目光往上,对上他的眼,眼底锐利逼人的眼色渐收,转而渐渐柔和下来。
  略微憔悴的面色,眼底却是丝毫不加掩藏的喜悦之色,沈鸢看着他的脸,原要迈开出去的脚步不知为何就停驻不前了,只直直看着眼前之人,眼底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甚至还有身处梦中的虚无之感。
  然下一秒,身子却已被紧紧拥住。
  “愣在那里做什么?”紧紧相拥,男人低沉带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总觉得像在梦一般,不大真实……”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令人猝手不及,沈鸢依恋地紧抱住他,低低说道,下一刻,唇已被人堵上,余下的话语尽数被堵在唇中,缠绵的,辗转反侧的吻几乎将她包围,卫驰甚至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许久,才听到一句男声在耳边低声说道:“你现在看我,像不像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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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末将奉大将军命,前来提亲◎
  此行是为来接人的, 时间有限,短暂的温存过后,便该着手办正事了。
  迈出房门前的一瞬, 沈鸢松了搭在男人掌心的手。感觉到掌心那股温软力道的骤然抽离,卫驰下意识顿了下脚步, 回头看她, 待看到沈鸢落在院内、略微发怵的眼神时, 立时明白过来她松手的缘由。
  小院中, 沈明志一身褐色布袍, 双眼直盯着这个方向,纵然松了手,但却不难看清沈鸢眼底的闪烁和面上红晕。
  父亲和这个年纪的女儿之间, 似乎隔着一层什么。沈明志心中早明白,女儿长大了,许多事情并不是他这个父亲可以管得了的, 可眼下亲眼见着这一幕, 他若再什么都不说不问, 沈鸢怕是会被人欺负了去。
  沈明志清了清嗓子,然话未出口, 卫驰是已他先一步开了口。
  “沈大人暂且留步, 之前所下调令已不作数,新帝五日之后将举行登基大典, 待大典过后, 会有新的调令颁下。”
  沈明志怔一下, 没想卫驰徒然开口, 说出的会是如此惊天之事, 新帝、登基大典, 如此直言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先前已察觉出如今朝中境况不对,但却没想这样的惊天巨变会在一夕之间就突然发生。
  他身在此处,愣是一点风声都不知晓,若是他此时身在上京,怕是难以置身事外吧。思及先前那一纸调令,思及近来小院内外守护的近卫,同是男人,沈明志似乎有些明白卫驰先前从未踏足此处的缘由,也理解过来他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新帝登基,能有心对他重新颁下调令的,除太子之外,再无旁人。如今却已不能再称太子,而是该唤一声“陛下”了。
  太子即位,镇北军在此严防死守,还有他匆匆赶来的身影,又思及先前隔三差五前来的三皇子,还有方才外头不断传来的打斗声。将这些事情逐一串联起来,这些事情之间,若说毫不相干不大可能,可若是互有关联……
  沈明志看一眼卫驰,顷刻间,似乎已明白过来什么了。
  卫驰避开面前投来的视线,沉声道:“新旧更迭,多事之秋,此地眼下并不安全,还请沈大人携家人随我入京。”
  卫驰说着,顿一下,又道:“陛下已为沈大人在京中备好了栖身之所,只待登基大典过后,寻个合适时机,沈大人便可重回户部。”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沈大人一身才干,理应为陛下分忧。”最后一句,确为实话,伴着卫驰不高不低的说话声,却是格外铿锵有力。
  从朝堂之事而论,沈明志自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除此之外,亦还有其他事情令他挂心。沈明志张了张口,复又阖上,这样的事情,哪有由他开口来问的,况还是当着阿鸢的面。
  “先前卫驰未亲自上门提亲,一为军务繁忙,二怕时间仓促,准备不及。”四下静了一瞬,卫驰沉吟片刻,忽又开口,语气仍是方才阐述公务那般平静深沉,话锋却是忽然一转,说到了“提亲”二字。
  话虽如此,但其实还有另一原因,卫驰并未提及。那便是与太子共谋,借动荡之机,将计就计,此事他虽有七成把握,但凡事都有变数,战场瞬间万变,在没有向沈家提亲前,他若出了意外或差错,均是他卫驰一人之祸,绝不会牵扯到沈鸢和沈家。
  这样的话,卫驰自不会直说出来,只顿了一顿,看穿对方心中所想,又主动道,“待沈大人返京之后,卫驰会亲自上门提亲。”
  沈明志闻言,脸色青了一阵,卫驰如此顺理成章的直言不讳,说得好像他沈家已然同意这门婚事一般。眼锋一转,扫过站立在其身后的沈鸢,只见其低眉敛目,面色微红地站在卫驰身后,如此娇羞情状,自是什么都无需多问了。
  沈明志一拂衣袖:“何时启程回京?”
  “越快越好。”
  他们在此不过暂住,本就没有什么行礼,加之原本便准备离开,东西早已收拾妥当,沈明志不是耽误事的性子,也知如今京中情况复杂多变,只面色黑沉道:“即刻启程。”
  卫驰将调令回京和上门提亲两件事情混为一谈,令他此刻不点头答应都不行,但阿鸢的婚姻大事也非儿戏,若叫卫驰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总觉心口憋着的气不顺畅。
  顿一下,又补一句:“此番回京是为公务,阿鸢的婚事,还需另寻时日再议。”
  话音落,卫驰与沈鸢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视一眼,只短短一瞬又将目光收回,随即点头应下:“好。”
  **
  正月廿二,新帝登基,改年号昌丰,为兴北地民生,特下旨减北地赋税三年,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后的第二日,新帝又即刻下旨,重查十三年前北疆旧事。当年,朝廷对镇北军兵败一事,并未下有定论,而当时身在北地,亲身经历过战事的人,都已死得差不多了。所有有关当年战事的真相,或来自流言蜚语,或来自妄自揣测,总之并未下有定论。
  当年众人皆以为是宣文帝对没有功劳但有苦劳的卫家网开一面,而今新帝登基,忽然下旨重查当年之事,但不难叫人猜到,当年之事,必有蹊跷。而新帝登基的第二日,就推翻先帝在位时的决断,此举怎么都显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眼下虽只开了个头,但重查结果却已不难预料,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要给卫家正名的机会,此番赤霞山动荡,镇北军功不可没,一路保储君上位,这样的功劳,足够令卫驰及卫家彻底翻身了。
  大典后第三日,新帝又下旨将先前户部贪腐军饷一案再次清查,所打名号为,扫清叛贼萧彦在朝中余党。也的确如此,当初此案由萧穆经手,他为谋自身之利,抓大放小,借此案收了几名官员为自己所用。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户部侍郎陈永年。
  前户部侍郎陈永年为萧彦同党,助其贪赃官银,判斩刑,斩立决,陈家其余人等流放边陲,终身不得返京。
  陈永年此人办事能力不足,徒有嘴上功夫,且易见风使舵,明显小人行径。萧贺最不喜此类之人,但先帝在位时,他“独特”的用人手段,却无形中培育了许多这样的人,可以说朝中六部以及其他职位上,皆不乏此类之人。
  其中有些,也有实干在身,只是受朝中不良风气影响,或趋利避害,或明哲保身,总之将人变得不求上进,只求混混度日。
  萧贺此番下旨斩了陈永年,除了他罪有应得之外,另还有一重要原因,便是杀鸡儆猴。
  借陈永年的死,警告朝中仍在意识迷惘的官员,往后若矜矜业业,先前之事可既往不咎,若继续混混度日,陈永年便是摆在所有人眼前鲜血淋淋的下场。
  陈永年一死,本就无人的户部一时间更加凋敝,但该办的公务却一样不少,田赋,关税,厘金,公债……所有的事情皆需人来管,况还是在心底登基的节骨眼上。
  如此,重新选调户部官员,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早朝上,有眼力见的官员提议,调前户部尚书沈明志回京。沈明志本就是含冤入狱,而今得以昭雪,又逢朝廷用人之际,重回户部为官,可谓顺水行舟,朝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之更合适的人选了。
  正中新帝下怀,萧贺当即下旨,调沈明志入京,暂任户部郎中一职。
  不得不说,这“暂任”二字,意味深长。新帝任太子之时,沈明志便是其门下之人,再以如今朝中缺人之势来看,想必用不了多久,这“暂任”二字便可去掉,转而换上其他头衔。
  本已被人遗忘得差不多的沈家,突然重回众人视线。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必将经历一番换血,而这只是个开始。
  卫家、沈家,二者算是新帝登基后,享头一份殊荣的两家。上京从来不缺锦上添花之人,此等时候,忽就有人想起了卫家和沈家之间的婚事。当年得先帝圣旨赐婚,如今又得新帝亲眼,真真是独一份的殊荣。
  是以新帝未有圣旨颁下,上京的大街小巷却已悄然将两家当年婚事传开。
  永安巷,沈府新宅内,沈明志听着外头传着的流言蜚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一肚子憋闷,却又不得不承认外头流言非虚。
  心底憋闷之际,忽闻外头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叩门声响,府中侍从应声开门,见着的是外头戎装束身、整齐两列的镇北军近卫。
  沈明志站在院中,看眼前架势不由愣了一下。
  见府门打开,其中一人大步上前,行路间,腰间佩剑还铛铛作响,紧接着跨门而入,俯身双手抱拳道:“末将奉大将军命,前来提亲。”
  第79章
  ◎其实从那时候起,你就……◎
  此等提亲架势, 沈明志还是头一次见。
  正在院中喂鱼的沈致,亦被惊到了,手上一颤, 捧在手里的鱼食一下全掉落到池中,引得鱼儿一簇而来。若非见来人手捧系了大红绸绳的礼盒, 态度恭敬, 他险些都要以为是不是府上又出了什么事情, 新帝派人来抄家了。
  心中虽是惊诧, 但身为沈家的主心骨, 沈明志依旧保持着背脊挺直,傲然而立的姿态。须臾,为首的武将退至一旁, 卫驰在外翻身下马,自后头大步而出。
  实在是动静有些大,就连身在后院的沈鸢都听见了前院的声响。
  槐树下, 凉亭中, 沈鸢本在执笔作画, 闻声不由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向银杏:“外头发生了何事, 闹得如此动静?”
  和沈致一样, 经历过一次抄家的沈家人,对府上闹出的这等动静声响, 到底是有几分畏惧的。
  银杏愣一下, 先摇了摇头, 后很快回过神来:“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然话毕, 还未抬脚迈步, 外头便有婢女一路小跑而来:“姑娘, 姑娘,外头卫将军亲自带人提亲来了。”
  心底一阵复杂情绪翻涌,沈鸢下意识抬脚走出凉亭,没走两步,复又停了下来。她定了定神,伫立原地,依大周礼制,在提亲这一礼上,身为待嫁之身,她是无需出去同新郎碰面的。
  脸上热了一下,沈鸢倏地转身,快步朝房中走去,转身将房门阖上,未再出来。
  ……
  前院中,同卫驰一并前来的军中近卫皆守在外头,就连随行左右的段奚都只留步于厅外,未有进入。沈府上下一众忙碌,许久才将卫将军命人抬来的聘礼抬入府中。
  前厅中,沈明志和卫驰分坐上下。沈明志看了眼堆放在厅里厅外的一个个大木箱子,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卫驰身上,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道了声:“喝茶。”
  卫驰点一下头,将摆放在案几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入口稍烫了一下,一如三年前,沈明志邀他过府时的场景,如今他仍旧喝不惯如此滚沸的热茶。
  犹记三年前,赐婚圣旨初下之后,沈府便派了家丁前去卫府传话,话中直言,沈明志邀他过府一见。
  两府之间,从未有过交集,沈明志何故想要见他,卫驰心里清楚,除了那道令两府都措手不及的婚事外,沈明志没有任何邀他过府的理由。
  入夜,卫驰如约而至。
  彼时的沈府,亦是在前厅中,连装潢摆设都与眼前厅堂相似,沈明志抬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淡淡说了两个字:“喝茶。”
  当时北地未有战事发生,卫驰亦无军功加身,卫家不过是上京城中毫不起眼的一户落魄武将之门。热茶饮下,沈明志的一番话,令他至今印象尤深。
  沈家而今立足京中,虽得众人敬仰,但当初亦有落败之时,是我沈明志亦是通过科考,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至今日。卫家如今境况亦入当初沈家,君虽长于卫府落魄之时,但却不甘于此,亦因此得以磨砺心志。而今大周,正是重用武将之时,君定前途无量。
  沈家人丁稀少,我沈明志膝下不过一子一女,如今圣旨赐婚,你我皆身不由己。今日邀君前来,是想得君一个口信,不求相濡以沫,只愿待他日成婚之后,望能敬重小女,不离不弃。
  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