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陆洲狭长眼眸扫过来。
  林蔓只得哼哼唧唧,把刚才的糗事儿说了一遍儿,当然其中有些细节还特意略过,顺便为打错人这事儿给陆洲道歉,就这赵春花同志听了,立刻爆发出一阵不厚道且热烈的嘲笑。
  铁蛋妞妞也抱着肚子偷笑。
  老陆家院中哈哈声震天,陆洲不知为何也勾了勾唇。
  林蔓:“.......”
  *
  因着陆洲一年也才回一次家,再加上村里麦收临近,今个儿老陆家就跟过年一样,喜庆中还带着晚上能吃顿好饭。
  陆洲回家也没跟村里的懒汉般,心安理得在家躺平,而是在家里挑水担柴,这会儿人又在院子里劈上柴禾了。
  六月日头晒,陆洲脱了军外套,只穿一件熨烫的板正白衬衫跟军裤,贴身勾勒出线条流畅的清薄腹肌,还有精壮有力的腰身,林蔓不经意瞅了眼,真是大饱眼福。
  没办法,谁让她是颜控来着。
  老陆家没有现成的猪肉,倒是有过年留下来的腊肉,不过是留着夏收玉米的时候吃的,夏收累人,不吃点带油水的还真不行,再者........林蔓也不能当着全家人的面凭空变出肉来。
  幸好,陆洲回家提了一条冒着油膘的肉,新置办的毛巾被、茉莉花香胰子、俄罗斯大列巴、铁盒饼干、罐头之类的,在这个年代能称得上奢侈品。
  这阵子公社各大生产队都忙着准备麦收,城里的猪肉更加紧俏,简直是供不应求,就是有肉票也要排队买,陆洲副营长级别部队发的肉票也有限,能搞到这些好东西,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
  林蔓心里七想八想,手上的活计也没拉下。
  赵春花摆了案板,剁了肉、菜馅儿要包饺子。
  林蔓给婆婆打下手,她觉得自个儿得好好表现一下,不然看着陆洲脸上那红印,心里怪内疚的。
  铁蛋妞妞许是父亲早逝的缘故,即便有赵春花与林蔓的细心呵护,终究是弥补不了孩子们父爱的缺失,虽然陆洲是个老冰山,但俩小对高大沉稳的小叔还是有天然的孺慕之情,尤其是铁蛋,这孩子简直把小叔当偶像来崇拜。
  陆洲在院子里劈完柴,俩小缠上来,不用看也知道,铁蛋妞妞是想要小叔给抛高高。
  毕竟村里有爹的小娃都爱这么闹,俩小嘴上不说,心里可羡慕呢。
  这这阵子老陆家吃的好,俩小都圆胖了,陆洲擦干净手,依旧面不改色把俩小抛高高,再稳稳的接回到手里。
  人家这手臂力量,林蔓是服气的。
  铁蛋妞妞给小叔抛高高,乐的直在空中蹬小腿儿,家里的三只母鸡也跟着扑棱翅膀,赵春花直叹感,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林蔓深以为然,家里顶梁柱归来就是不一样哈。
  “婶儿,我去河里摸鱼回来咱烧鱼吃呗。”
  陆洲给俩娃抛完高高,又舒展着长腿在屋檐下编竹筐。
  妞妞小丫头困了,打着哈欠儿,水葡萄大眼儿湿漉漉挂着生理泪水,让赵春花牵回屋铺炕睡午觉。
  铁蛋还精神抖擞,兴致勃勃背上自个儿的小鱼篓,打算去后山小河大杀四方。
  黑小子支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趴在窗户看过来,那眼巴巴的小模样,林蔓一心软就要答应。
  陆洲闻言凉凉黑眸扫过来,沉声道,“铁蛋要去哪儿?”
  林蔓只觉得周围是冷飕飕地,“可以”两个字到了嘴边立马咽了下去,她赶紧顺着竹竿往下爬,故作严肃道,“抓什么鱼?外头刚下了雨,河水都涨起来漫到青石板了,不能去。”
  铁蛋扁扁嘴,晓得婶婶这是叛变了。
  这几天外头明明艳阳高照,哪里下雨啦,哼,他知道了,叔叔回家了婶婶就偏心啦!
  赵春花出来,把怏怏不乐的臭小子给赶去洗手,再给撵到炕上午睡。
  两个闹腾鬼睡了,赵春花婆媳手下活计就快了许多。
  赵春花把那二指宽的五花肉剁的碎碎,拿酱油料酒入味,今个儿家里吃三鲜饺子。
  河溪村三鲜饺子有两样,一种素三鲜、另一种叫荤三鲜。
  素三鲜饺子由鸡蛋、韭菜、虾皮葱做馅儿,而荤三鲜则是由猪肉、韭菜、虾仁当馅儿,老陆家没有改良版的三鲜饺儿,虽没有虾仁儿,但加了猪肉跟虾皮,婆婆调馅儿,林蔓就负责和面,至于啥也不会干,还想帮倒忙的陆副营长,给小老太轰走了。
  林蔓自面缸里舀了一葫芦瓢白面,歪头打量了下,觉得不够又添了半瓢玉米面,摸了两个鸡蛋打下去,加了小块猪油,这样擀出来的饺子皮香而筋道,再把面粉揉成光滑面团,案板洒下干面粉,面团搓长条揪出一个个均匀小面团......
  掌灯时分,老陆家今年的第一顿团圆饺子总算是上桌了。
  热腾腾的饺子白胖圆滚,热腾腾摆在桌上,蘸上自家调好的酱汁儿,吃起来甭提多香。
  赵春花乐呵呵坐在炕上,先给林蔓跟俩小各盛了一碗饺子,知道儿子饭量大,特意换了个大陶瓷碗,一家人早饿了,各自捧着碗开吃。
  陆洲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里头鲜香烫热的肉汁儿立刻冒出来,混合着鸡蛋的滑嫩跟虾皮的鲜香,更难得的是韭菜居然没有腥味儿,吃起来格外爽口。
  林蔓天生胃口小,嘴巴也小,赵春花一个劲儿催促她多吃,她“嗯嗯”应两声,好不容易囫囵吞下一个,人陆副营长早大口嚼下两三个了,看他吃的这么香,不知道怎地,她突然想起原书中,原主作成下堂妻,俩崽崽因为家庭不幸福,性格偏激导致下场悲惨,眼前这厮却前途远大将来还可能娇妻在畔,不由得酸溜溜问:
  “陆洲,吃饱了吗?”
  陆洲吃了两大碗饺子,腹中有了七八分饱意,刚舒了口气放慢速度,就听见坐在对面的小妻子娇声询问他吃饱没。
  陆洲抬眸对上小妻子一双盈盈如秋水般潋滟的桃花眼,心口就跟被小猫爪挠了一般,滚烫酥麻,刚想柔声答还没。
  之间林蔓抬起那张漂亮小脸,毫不客气道,“吃饱了就别吃了吧。”
  陆洲:“........”
  第10章
  饭桌上,林蔓抽风对着陆副营长酸唧唧,本来以为婆婆该生气呢。
  毕竟哪个当娘的能容忍儿媳妇对亲儿子不好?
  儿子可是亲生的!
  没想到小老太不仅不生气,还挺高兴,自家儿子是啥性子,当娘的还不知道,说起来也是奇怪,村里的汉子大都喜欢那软绵绵听话小媳妇儿,偏自家儿子是朵奇葩,看着面上清冷,不苟言笑的模样,实际上跟他爹他哥一样都是耙耳朵!就得她蔓这样娇中带着泼辣的小媳妇儿才能跟镇住!
  没办法,闷骚跟耙耳朵是老陆家一脉相承的!
  再说了,人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媳妇多耍耍小性子有助于感情发展嘛。
  吃完饭,赵春花同志笑眯眯拎着哀嚎的铁蛋妞妞去搓澡。
  陆洲在院子里把水缸挑满,又把小菜园中的葡萄架子加固了一番,夏日风雨天多,指不定哪天来场暴风雨,家中的葡萄架就给刮跑了。
  小老太麻溜儿把俩小拾掇好,随后烧了一大锅热水喊林蔓洗澡。
  林蔓却磨磨蹭蹭在屋里不肯出来,那啥,陆洲还在院子里呢,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刚才在饭桌上怎么了,对人陆副营长那样,真是没脸见人了。
  陆洲却很贴心,默默去了堂屋。
  赵春花还暗搓搓叮嘱儿子,晚上多加把劲,你老娘还等着抱大孙女!
  结婚到现在连媳妇儿小手都没摸到的陆洲:“.......”
  林蔓躲在屋里看陆洲去了堂屋,松口气拿条干净毛巾毛巾,拎着小包去洗澡,小包里装了盒铁盖雪花膏、茉莉花香皂以及一件叠好的白色棉衬衣。
  她有些小洁癖,每天不洗澡混身刺挠,再说大夏天的每天出一身汗,不洗澡也睡不好。
  河溪村大多户村民,即使是夏天,也不能跟城里人一样一天洗次澡,像陈寡妇说的,不干不净睡了没病,那洗澡不得费柴禾,哪家婆娘这么败家?
  村里爱干净的小媳妇儿也只能趁着夜晚天黑无人,偷偷打水擦洗身子,至于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那就更粗狂了,一礼拜不洗澡更是常事儿,要是身上痒痒了,就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去打桶水,往头上一浇,搓巴搓巴就算完事。
  哪有林蔓这么娇气挑剔的,洗澡不仅要泡热水澡,还得抹香姨子,哎呀,这要是嫁到村里任何一家,那婆婆看了不得炸毛?
  偏老陆家是个例外,赵春花年轻那会儿曾在地主老财家当丫鬟,地主家大小姐才讲究呢,早上先用牛角梳把头发梳顺,烫成时髦的波波头,拈一根细玉簪挑点儿胭脂抹在手心,细细在脸上擦上一层□□和胭脂,再穿一件时髦的旗袍,耳边坠对镶红宝子坠子,出门在村里一走,那简直叫人错不开眼。
  别看解放了地主老财一家跑了,那时候要想给地主家当丫鬟,一般人真进不去,做丫鬟,要做事麻溜会来事儿嘴巴还要甜。
  后来,赵春花嫁到老陆家,别的不说,把家里拾掇的干净细致,村里就没不服气的。
  老陆家还专门腾出了间冲凉的耳房,耳房里用泡澡的木桶,陆老头会木匠活,木桶就是他做的,耳房地下挖了排水道,拾掇的很清爽,林蔓刚穿来那会儿,还为咋洗澡发愁呢,等她看到这间小耳房,幸福的简直要昏过去。
  平日里林蔓每天都在耳房泡澡享受一番,不过今个儿她麻溜儿洗头擦洗身子,等头发晾干,“贼眉鼠眼”趴在门口观察番,没瞅到陆洲,赶紧儿揣着小包袱溜回屋。
  其实也怨不得林蔓这样,毕竟以往新房里只她一人住,现在突兀的多了个名义上的丈夫,那不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嘛。
  新房的床单被褥枕头都是结婚那会儿置办的,大红带双喜的绸缎被面在村里可算是头一份儿了,可见赵春花同志对儿子的婚事多用心。
  前头为了小两口睡的舒坦,屋里被褥都给小老太拆洗晾晒过了,铺在床上蓬松温暖,犹如睡在云朵般舒适。
  这会儿陆洲在院中梳洗呢,林蔓扪心自问,觉得俩人同房是不可能地,就把自个儿的枕头、小被子啥的卷起来,打算在地上打个地铺。
  毕竟这是人陆副营长头一次回家住新房,总不能叫人打地铺吧。
  她这里正忙活呢,陆洲洗簌完进屋,看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林蔓反而给惊了一惊,缩了缩脑袋瓜,忙讨好道,“床我铺好了,你休息吧。”
  小姑娘的嗓音甜软,尾音似带着甜。
  陆洲低头瞧见她只穿一双拖鞋,白生生脚丫,莹莹如玉,小巧圆润带着粉,还眼巴巴瞅着自个儿,好似给人欺负了一样,男人轻飘飘来了句,“不用,你睡床我打地铺。”
  说罢,就自顾自收拾起来。
  林蔓试图相劝,谁知道她叽叽喳喳说了好久,陆副营长一言不发,只投过来一枚“你很聒噪,能不能别逼逼,关灯睡觉”的犀利眼神儿,她讪讪住口。
  这人咋不领情呢。
  *
  人老话说,没心没肺的家伙儿睡眠最好。
  林蔓就是这种家伙儿,许是穿越这段时间乡下没啥娱乐消遣养成的生物钟,还没到九点呢,她刚转进温暖的被窝儿,周公就来相会了。
  一夜好眠,晨光熹微,细白色光线照在屋檐上,睡得饱饱的林蔓睁开眼,往地上一瞄,打地铺的陆洲早已不见踪影,那套被褥给叠成了豆腐块,整齐码在五斗橱上。
  这一大早的人去哪儿了?
  林蔓洗簌完,听院子里有沙沙扫地声,出门一看,原来是陆洲在扫院子。
  赵春花在小菜园里给棉花苗锄草,这年头乡下没有棉花票,村里就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一洼棉花苗,等到秋收过后,寒冬腊月全家就指着这棉花苗了。
  早起的铁蛋带着妞妞蹲在鸡圈边捡鸡蛋,俩小见了婶婶提着小竹篮,顿时颠颠儿奔过来,“婶婶你醒啦?”
  妞妞踮起小脚,把手里的小竹篮往前送,“婶婶,我捡的鸡蛋蛋给婶婶吃。”
  老陆家的三只老母亲平日吃的好,下蛋也勤快,两天能捡两三个鸡蛋,鸡窝是用竹篱笆隔出来的,赵春花每次都用苕帚把鸡窝打扫干净,扬上干麦秸,是以捡来的鸡蛋也不跟村里其他人家一样下出来滚着鸡粪。
  妞妞的小竹篮里放着两枚红白皮的鸡蛋,铁蛋竹篮空空,原来是攥在手里了,俩小仰着小脸儿,殷殷看过来。
  林蔓只觉得心都化了,赵春花自棉花田望过来,笑呵呵道,“这俩小的,还挺懂事儿。”
  当婶婶的捏捏俩小的嫩脸蛋儿,系上围裙,洗洗手冲赵春花招呼,“那可不,咱家孩子都是好孩子,娘你忙着,我去做早饭,过会儿咱们一家吃饭!”
  小兄妹俩就把小脑袋昂的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