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既醉看着赵祯,眼睛眨了眨,她本是有些困倦,再加上眼妆太浓不怎么舒服,偏偏赵祯从这一眨眼里看出百般的柔情蜜意,几步上前,抢在了宫婢之前扶住了既醉的手,肩舆略低,帝王折腰。
  既醉笑了一声,轻轻捏了一下赵祯的手,低声道:“等了很久?”
  赵祯嗯了一声,见既醉起身的动作慢悠悠的,有些僵硬的样子,他也是经历过那些礼仪的人,知道她疲惫,索性揽住了她的腰,将人一把抱起,大笑着向殿内走去。
  宫婢们面面相觑,都很惊讶,毕竟赵祯是从小被精细教养的皇子,少有这样放浪形骸的时候。
  既醉倒是不少见赵祯这个样子,她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顺势抱住了赵祯的脖颈,“别放下,我不想听什么圣旨,抱我去床上。”
  赵祯笑道:“好,今日什么都听你的。”
  原本准备好了宣读圣旨的内侍悄然带着一行宫人退下,只留下一个掌灯的宫婢在殿外侍候,不远处有侍卫提灯,巡逻而过。
  殿内布置更是奢华,更有雕刻精美的龙凤花烛摆成一对,不似纳妃,更像娶妻。
  既醉被抱到床上,由得赵祯去点花烛,只是赵祯要倒合卺酒的时候,她把人按住了,摇摇头:“我不想喝。”
  赵祯愣了一下,还待说什么,既醉环住他的脖颈,轻声笑道:“说好了都听我的,你有皇后,与我合卺算什么呢?”
  既醉轻轻地在赵祯脸颊上落下一个鲜红唇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柔声说道:“陛下皇恩深厚,我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只是名分在先,我人在后,就算陛下不喜欢皇后,也没法子是不是?躲着人做这些,不是更难堪?而且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后,只要你心里有我,就不算负我。”
  赵祯听多了宫妃对皇后的抱怨,也常常后悔当年听太后的话娶了郭皇后,却从未听过这样懂事的宽慰,他哑然笑了笑,把头埋进既醉的颈窝里,眼眶有少许热意。
  郭皇后,哪是什么结发妻子,那是他无能为力的少年时光,是太后当国的权柄落下的阴影,就算到如今,他也不能拿着后宫争宠的“小事”去废后。
  谁家少年不慕艾,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的妻子会是多么美好的存在,结果太后一言而决,哪有他说话的份,倘若是个能够母仪天下的贤良皇后,他自然无话可说,但郭皇后……他这辈子真正知道讨厌一个人的滋味,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承诺什么,宫妃时常向他抱怨,可他又有什么法子?
  赵祯被拍着背,仿佛心里有什么也被一道治愈了,他亲了亲既醉的脸颊,有些脂粉腻人,他轻声道:“不会太久的,朕要真真正正地和秦娘喝一次合卺酒。”
  既醉再次轻轻地拍了拍赵祯的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本来想明天再说的,有些煞风景,可是良人这么难过,还是哄哄你好了。”
  赵祯正在既醉怀里磨蹭,他最初惊艳的是既醉的成熟风韵,之后相处又觉得美人尤物风情媚惑,今日又感受到了一种母性温柔,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被一只素手轻轻带着向下,向下……忽然按在了小腹上。
  赵祯呆了一下,既醉朝他弯唇一笑,“良人要做父亲了,开心吗?”
  赵祯似喜似悲,喜得眉毛上扬几乎要飞起来,悲得眼眶含泪差点哭出声来,虽然和秦娘有了孩子很开心,但是今夜,可是他期盼已久的的洞房花烛夜啊!
  第12章 天子贵妃(12)
  赵祯十三岁登基,比起其他宋国君主,妃嫔实在少得可怜,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事实上庞妃所生的小公主也不是他第一个孩子,只是其他的孩子都没能成活。
  按照皇室的规矩,早夭之子不计其名,所以虽然前头已经有了好几个“长公主”,但如今宫里也只有一个活着的小公主,赵祯有一段时间接连丧了三个孩子,在十七八岁精力最旺盛的少年期,他有整整一年都没碰过女人,后来大约是想通了,也有可能是不想去想了,纳了庞妃,又封了两个美人,偶尔也去宫外猎艳。
  宋朝开国不久,正是鼓励生育的时候,贫家急着嫁女,富贵人家也怕耽搁花期,正当年纪的妇人生产都是在过鬼门关,更别提那些身骨都还没长成的少女,不是没人知道少女不适合生育孩子,但在上层阶级平均寿命都不过六十的时代,谁家能把女儿留到根骨长成的年纪再出嫁?
  例如包拯,他的原配夫人就是早逝,朝中的士大夫们十个里也有八个续过弦,这还是生活比较优渥的阶级了。
  帝王少子有时候也是自身原因造成的,妃嫔入宫的年纪都很小,少女的那几年是得宠的花期,而等到了生育的最佳年纪,已经算是后宫的老人了,入宫的新人仍旧青葱水嫩十五六,生下的孩子岂有健康的道理,古来的多子君王,其实多半都有些喜爱年长妇人的癖好。
  赵祯至今还没生下皇子,倒不是他贪图新鲜,而是和郭皇后一批的妃嫔大多丧过孩子,他不大愿意去,偏偏这些人的年纪才是最合适生养的,之前他没有亲政,大臣们也只好从后宫方面催促他,越催越丧,越丧越催,成了个悲剧的循环。
  对于既醉怀孕这件事,赵祯极为重视,洞房也省了,太医院在职的太医在殿外直接排成队,得出的结论大差不离,娘娘身子骨非常健康,脉心有力,没有丝毫不好的征兆,加上……前头还生过两个孩子呢,这第三胎理应更加顺遂。
  赵祯听了满耳朵的生育医理,看着爱妃妆容精致的美人面,脑子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合时宜的念头:怪不得民间生育过孩子的寡妇受人追捧。
  想起寡妇,就想起那个死掉的陈世美,赵祯不怎么介意陈世美这个死断袖,但确实有一点心虚,毕竟爱妃当初来到汴京的时候,陈世美可还没死呢,虽然其中的因果比较复杂,但从结果来看,他杀人夺妻的事迹也许是要被记入帝王野史里的。
  罢了,后世的事,交给后世去议论吧。
  既醉原本还想等太医走了之后再蹭点龙气补补,却不料平日里一勾就上手的赵祯忽然立地成圣,别说是给龙气,就是被摸一下手都立刻缩回去,躺在既醉身边,扮演一根木头。
  既醉撩拨了许久,木头忽然背过了身去,口中喃喃有词,既醉揽住这根坚贞不屈的木头,舔了舔他的耳垂,把耳朵侧过去,却听他在念清静经。
  赵祯的记性不错,清静经背得一字不差。既醉听得索然无味,踹了这木头一脚,也躺平睡了。
  隔日赵祯就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昨天宣太医的动静本就不小了,藏着掖着只会引人注意,何况怀孕这种事情在后宫里是少不了的,就算是今年,除了顺利生产的庞妃,宫里还有个才人怀孕五个月没保住流了胎。
  反倒有人因此高兴,毕竟宠妃有孕,得耽搁一年才能承宠,一入宫就成贵妃,这位新主子来得气势汹汹,却一入宫就失了一年圣宠,去年庞妃有孕,如今出了月子,不也被冷待了?
  至于即将生下来的孩子,后宫的妃嫔都有些麻木,这些年宫里死的孩子真不少了,何况就算生下来,万一是个二公主呢?倒也很少有人在意。
  郭皇后虽然在意得不行,但上次被当众斥责,甚至贵妃入宫都不允许她去观礼,她倒不是笨人,知道官家是在防着她对新人发难,太后那边又实在指望不上,所以她虽然恼恨,但总算没有立刻做点什么。
  就在后宫各处都在观望,看官家下一个宠幸谁处的时候,立秋当夜,刘后宫里传来声声悲泣。
  原本被诊断还有二三年寿数的刘后傍晚时忽然念了几声昭阳,那时宫中的仆婢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料晚间准备给刘后擦洗时却发现人已经僵了,消息传到赵祯宫里的时候,赵祯人不在,正在前殿听大臣奏事,他这些日子十分勤勉,力求在朝政上花光全部精力,免得佳人相邀时,还有余力起反应。
  骤然听闻噩耗,赵祯愣了片刻,悲痛还没浮上心头,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方太医离宫那日的身影,方卿他那天……好像挎着药箱跑得飞快?
  将胡乱的思绪撇出脑海,赵祯终归还是发出了孝子的哭泣声,坐也坐不住了,腿一软跪在地上,哀声痛哭起来,奏事的两个大臣连忙相扶,跟着落了几滴泪,还哭着劝慰君王不要悲痛伤身。
  太后大行,丧礼办得极为隆重,刘后摄政临朝近十年,朝中依附她的官员不胜枚举,虽然很多人都在尽力撇清自己,但也不乏有深受恩典者为此痛哭流涕,赵祯虽然也很伤心,但这局面是容不得他伤心太久的,丧礼奠仪一应仪式都要他这个孝子来办,昭阳那边是半点都指望不上,好在太后的陵墓是一早定下的,要与先帝合葬,省去了太多事情。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御史奏报,称刘后并非天子生母,天子生母为前两年去世的李顺容,当初先帝去世,刘后将李顺容与其他先帝妃嫔打发去皇陵守灵,李顺容病故后,刘后薄葬之,如今刘后与先帝风光合葬,却置天子生母,那位简单葬于妃妾陵寝的李顺容于何地?
  赵祯拿着奏折,脑子里一下子嗡嗡起来。
  他幼年时曾见过那位李顺容,那时她的地位更低,只是个才人,他偶然见了就觉得亲切可喜,和宫人问了几句李才人的事,之后就因为进学忙碌而忘在脑后,直到父皇驾崩,刘后命妃嫔前往守灵,他再也没见过那位见之亲切的宫妃。
  他这辈子,只见过生母一面?
  赵祯冷静了许久,开始着人挨个询问,也许是刘后去世没了顾忌,被他问及的宫人大多告知了他详情,也有些人坚持不肯说,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一点点拼凑出了事实。
  刘后曾是匠人妻子,被父皇看中纳为私有,那时父皇还是亲王,不敢将人带进府里,只好养在外宅,后来父皇做了皇帝,便把刘后接进宫里做了妃嫔,那时刘后年纪已经不轻,后来侍女李氏承宠,生下了他。
  因为宫中少子,父皇宠爱刘后,假称他为刘后所生,他宠爱一个人,便要在他生前死后都庇佑她荣华富贵,至于他的生母,在父皇眼里不过是个借腹的侍女罢了。
  赵祯呆坐了很久,直到既醉轻轻用茶盏碰了一下他的脸,初秋尚暖,他却是满脸霜寒,被温热的茶盏碰得浑身一个激灵。
  既醉刚刚显怀,穿着一身华贵衣袍,却不怕脏,见赵祯在地上坐着,也撩了衣袍在他身侧坐下,不说话,只是把茶盏递给他,示意他喝。
  赵祯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几乎要流血,他喝了一口,发觉是用梨子熬的汤,不怎么甜,却如甘露滋润了他的喉咙。
  眼眶里的热意再也控制不住,赵祯将梨汤摔在一边,抱着既醉,大声地哭嚷起来。
  “朕不知生母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凭什么能这样?朕只见过她一面……她住在冷宫里!凭什么要让我做刘氏的儿子?她有多狠心,拿走别人的儿子,还要薄待于她!”
  皇宫里一般会有些偏僻宫室安置一些或是上了年纪或是地位极低的妃嫔,冷宫只是一个笼统称呼,住在冷宫,代表的是比一般宫人还不如的日子。
  既醉轻轻揉了揉赵祯的脑袋,“想哭就哭吧,门口的宫人我都遣远了。”
  赵祯哭得更大声了,到最后不似哭声,更像嚎叫。
  直到夕阳落下,无人掌灯的殿内渐渐昏暗下来,赵祯的声音才渐不可闻起来,他哭累了,从抱着既醉的姿势变成了窝在她怀里,是个宛如幼童抱母的姿势。
  说到底,刘后并没有对他灌注太多的爱,有了他之后,刘后高龄产下昭阳,先帝与刘后二人将昭阳爱之如珍宝。从小昭阳可以在宫里大哭大闹,他却连脚步快了几分都要被斥责,昭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却少有发言的权力,昭阳还在腻着和刘后撒娇,他已经被管束成哑巴,渐渐地,不喜不怒,温吞内向。
  生母尚且有恨,何况是借腹仇人,可偏偏他知道实情的这天,这对恩爱帝后都要夫妻合葬了。
  赵祯哭得满面泪痕,在既醉怀里抽噎着,哭了一个下午,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他抱住既醉的腰,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贴着贴着,力道渐小,他睡着了。
  第13章 天子贵妃(13)
  到了第二日,赵祯冷静了许多,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发脾气不过夜,想得很多又很少有决断,更何况先帝下过明旨要与刘后合葬,他这个做儿子的在法理上无法抗衡。
  既醉知道,现在的人讲究事死如事生,贵胄建造巨大的陵墓,陪葬大量金银珠玉,认为能够在死后的世界里去享福,却不知道阴曹地府一笔勾销,她也没法去劝赵祯什么,只是道:“母亲那边,不要去打扰她清净了吧,单独厚葬就是,想来她也不愿意的。”
  既醉说的是赵祯一开始想的,把生母李氏一并迁入皇陵,甚至就要葬在主墓里,将刘后随葬一侧,解气归解气,但按照如今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先帝既然爱重刘后,那么即便和李氏同葬主墓,又怎么愿意厚待她?生前不得宠爱,死后硬要合葬,确实是扰了李氏的清净。
  赵祯其实也想通了,只是仍有些心结,既醉又劝他,“李家还有血脉在,陛下多多照顾生人,比别的强,但也要防止李家恃宠横行,那就更影响母亲后世名声了。”
  这倒是和赵祯所想不谋而合,他闷声说道:“刘家这些年借着刘后作威作福,朕要照顾李家,也要惩治刘家,至少那几个……”
  刘家人丁本来不旺,直到出了个煊赫宠妃,在刘后一生荣宠的间隙里也没有闲着,逐渐发展成了标准的外戚家族,家中子弟有能力的入朝为官,没能力的做了横行霸道的纨绔,纨绔是居多的。
  其中有几个和赵祯同龄的刘家小辈,日子过得真是皇帝也赶不及,家中姬妾几十人,强占百姓农田,随意打杀下仆,家中豪奴出门敛财,至于欺行霸市,都是常有的事,赵祯多次想要处置,都被刘后随意压下了。
  既醉揉了揉赵祯的头,对他笑了笑,说道:“陛下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赵祯不太习惯被摸头,他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声音也闷得厉害,“不该在秦娘面前哭的,秦娘现在都把我当成孩子了。”
  既醉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只是觉得良人现在需要被当成孩子,咱们在屋里呢,出去了一定不让别人知道。”
  赵祯闭上眼睛,伸手又摸了一下既醉的肚子,显怀的肚子不是软的,稍稍有些硬,里面的胎儿大约还没成型,赵祯却仿佛感受到了孩子的呼吸,他闻着从既醉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忽然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刘后的葬礼仍旧是办完了,赵祯没有让人把生母迁进皇陵,而是在原先的墓地基础上重新建造陵墓,因为这一笔钱全从帝王私库里出,倒也没什么反对,赵祯又为生母追封太后,以太后规格重新下葬。
  等到这两次葬礼办完,赵祯直接对刘家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刘家在朝的官员全部贬谪离任,从油水丰厚的实权部门降至低阶闲散虚职,刘家作恶的纨绔,上至刘后亲侄,下到旁支奴仆,全部彻查罪行,如此刘家便有十几个人头落了地,更多的人被牵连进去处以刑罚,在先帝朝煊赫几十年的外戚大族就此树倒猢狲散。
  至于李家,人口实在很少,也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本钱,活成了小老百姓的样子,还有些在汴京活不下去,流落到地方乡镇去了。为了不让李家步入刘家的后尘,赵祯没有大肆封赏的意图,除了李后的亲哥哥给了个官位,其他亲戚都只是赐钱营生罢了。
  一切尘埃落定,没等赵祯松了一口气,就听闻郭后邀请昭阳公主进宫,不等两人会面,他匆匆派人拦住要进宫的昭阳,最近这些日子后宫里一片风平浪静,导致他都忘记了郭皇后这个人,郭皇后和昭阳见面,只要想想他都觉得脑壳疼。
  时隔小半年,赵祯再次见了昭阳公主一面,他对这个妹妹一向是避让为主,这是从小被养出来的习惯,他和昭阳年纪相仿,从小在刘后宫里,一旦两人产生了什么矛盾,总是他被斥责,久而久之,他对昭阳甚至有了一点畏惧心态。
  但今日相见,看着昭阳气怒又憔悴的面容,赵祯恍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害怕她了。
  昭阳的妆容很漂亮,眼里的血丝却不比忙着报复刘家的赵祯少,赵祯坐着,看着她道:“昭阳,刘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朕也不再说什么,宫里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了,你往后住在公主府里,朕不去管你,随你是想再嫁个驸马,还是养些玩宠,朕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你往后不要进宫里来了。”
  昭阳死死瞪着他,口中道:“赵受益,如果不是母后抱养你,你……”
  赵祯平静地道:“父皇一生有六子,朕为最末,五位兄长早夭,唯有朕活着,朕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借子荣,不是你张口说说就能颠倒黑白的。”
  昭阳冷笑,“若我是男儿,岂有你这婢生子作威作福的道理!你可知父皇有多爱重母后?你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的外人,如今倒是威风起来了,赵受益,你要是有胆,今天赐死本公主,让本公主去阴间和父皇告状!”
  赵祯看着她,忽有所觉,“你早知道这事?”
  昭阳不回答这个,但从她的表情里可以确定,赵祯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同样冷冷地说道:“帝后恩爱,何来那么多妃妾子女,朕至少问心无愧,你怪自己不是男儿,怎么不怪父皇没扶持你做女皇?朕进学时,你在挑剔珍玩,涂脂抹粉,打骂宫婢,你要怪就怪你父皇母后,朕又欠你什么?”
  昭阳惯会强词夺理的,赵祯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了,摆了摆手,让人把昭阳架出宫去,看着那双含恨怨毒的眼睛,他想了想,说道:“派遣禁军守卫公主府,遣散家将,她既然不想过公主的日子,就做个圈养后宅的妇人吧。”
  赵祯一般情况下不是太刻薄的人,但昭阳和郭皇后混在一起,这两人一旦谁失心疯了要报复他,天子有重重守卫,后宫那边却是拦不住的。
  这会儿也入冬了,既醉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赵祯最开始还和既醉躺在一张床上,近来也不敢了,在内殿又安置了一张床榻,就睡在边上,偶尔既醉想要翻身或是下床,都不用唤宫人,赵祯自己就醒了。
  公主那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赵祯也没有别的顾忌了,命人下旨废去郭氏皇后头衔,改为净妃,迁居别殿,旨意上自然没有这么明白,只称郭氏常年无子,自愿出家入道,郭皇后家族凋敝,这些年几乎都是靠着刘后的威风行事,如今天子生母之争的风头还没过去,废后之事也无人转圜。
  郭氏大叫冤枉,她邀请公主进宫虽然有些别的想头,但也确实没有想过赵祯和昭阳兄妹一场,彼此的关系能闹得那么僵,她本想着出了刘家的事,陛下但凡想要安抚一下公主,也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些脸面,不料公主那边居然能和这个天子兄长吵起来,还被软禁府中再不得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先帝荣宠再深,那也是先帝了,如今在位的天子他任免官员,提拔心腹,甚至施行酷刑,外头的名声那么坏了,早不是那个可欺的温吞兄长了,公主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郭氏气苦万分,但圣旨都下了,她就算不自愿,还能怎么办?今日是自愿修行,要是闹了起来,也许明天就是暴毙而亡了。
  就算有千种不甘,万分委屈,郭氏还是被迁离后所,做了道姑,赵祯忙了两个月,临近年关,总算是完成了所有预期。
  汴京这几年天时不好,雪下得早,郭氏离宫后不到十天,就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雪天吃羊肉是最惬意的,赵祯近来也不怎么在前朝那边待着,常常腻在既醉宫里,这宫殿原先有名字,板板正正不大好听,既醉来了之后,赵祯就给改了名,叫云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