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急诊的病房与住院部不同, 这里房间较大, 床位也很多,蓝色布帘吊在天花板的u型轨道, 用以遮蔽隐私。
  这里人员嘈杂, 很多病人在处理外伤, 被消炎药水刺激地嗷嗷直叫。
  穿越整个病房, 宋疏来到最里面, 抬手扯开面前的布帘。
  谢庚穿着一中的校服靠在病床上,打好石膏的手臂搁在腹部,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毛,望着窗出神。
  帘子被突然打开,少年回神。
  转头看见宋疏,落寞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谢庚身体前倾,嘴角扬起惊喜的弧度:“宋疏,你真的来啦!”
  宋疏上下扫他一眼:“不是要死了吗,来给你收尸。”
  看出了他的不悦,谢庚把身体缩回去。倚着墙,抬眸瞧了眼青年,小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
  “陪你?”
  宋疏屈指敲两下床尾板,发出咚咚声。
  “现在应该陪你的,应该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而不是我和医院。”
  谢庚目光微凝,突然低下头。
  骨折的部位接近腕部,所以石膏打到了掌心,半只手都被裹住,只露出手指。
  此刻少年指节蜷缩,用力攥紧洁白的纱布。
  见他如此,宋疏吐了口郁气。
  法治社会,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讲道理。
  眼睛搜寻前面床边有张凳子,他坐过去,面朝低头不语的少年。
  “逃课翻墙把自己送进医院,右手骨折现在连字都写不了……谢庚,你是天才吗?是大富豪?还是会算命笃定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一生无忧?”
  宋疏的眉头忍不住蹙紧,表情也少有的严厉:“我知道高考和上学不是唯一的路,人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根本不懂自己的人生该走什么路,你只是一个无理取闹要糖的孩子而已。”
  听了这样一大堆指责,还是出自宋疏之口,谢庚忍不住嘴角一撇,忍不住委屈道:“我以前逃课都是去礼堂睡觉,不翻墙,这是第一次……”
  要不是业务不熟练,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感情说这一堆,只听见这个了。宋疏气得想笑,问他:“怎么今天忍不住翻墙了?”
  低头的少年忽然顿住。
  他抬眸看一眼病床边的青年,逆光坐着,背后窗外是已经冒出绿叶的杨柳。与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对视片刻,他小声说:“本来是去见个人……”
  “谁?”
  “谢华池。”
  少年垂眸,补充道:“我爸。”
  今日大课间的早操时间,谢庚照常去礼堂。经过照片墙,欣赏了好一会儿宋疏的照片,到里面找个边角位置躺下睡觉。
  没睡多久,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他。
  拿起来一看,是“老东西”发来的消息:「谢庚,客厅这堆破烂是你的?」
  少年蹭地坐起身。
  他捧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发来的图片。
  明明是装修豪华的客厅,里面却格格不入地堆满了老街机、黑白电视、二八自行车、录音机等等陈旧的老物件。
  谢庚惊讶的不是照片,而是谢华池发了这张照片。这只代表一件事——
  他回家了。
  历经二十三个月,再次回来了。
  谢庚的母亲因大出血难产去世,爸爸独自抚养他长大。
  父亲几乎不管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独自交给保姆照顾。刚开始几天不见一面,随着年纪渐长,间隔也越来越长。
  十岁以后,几个月不见也经常。
  那些无人陪伴的时间里,小孩养成了看照片的习惯。
  每次在照片里看见娴静美好的妈妈,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是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冒险生下我呢?不要生我,你还会有璀璨的人生。
  谢庚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结果。
  不是他天生不重要。
  是唯一觉得他重要的人,已经为了让他存在,死在了那场孕育之中。
  妈妈。
  谢庚也曾渴望过改变父亲。乖巧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最后得来的是一句话。
  “谢庚,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觉得儿子喜怒无常,性格恶劣,需要青少年心理的专家来医治。
  那天谢庚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少年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指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怒吼:“想要我好,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他就真的没出现。
  二人的联系仅是转账信息,以及极其偶尔的一问一答。
  昏暗的礼堂中,张扬的红发少年死死捏紧手机,直到屏幕熄灭,才眨了下眼睛。
  他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般冲出门。
  没有假条,门卫是不会放人的,作为没有信誉的逃课惯犯也不可能从班主任那获取到这稀缺资源。
  他将视线瞄准到绿化灌木后的围墙上。
  “医生说要联系家长,我拿出手机的时候看见的。”谢庚解锁手机,递给青年。
  宋疏接过看向屏幕,对话框的最新消息是:「身份证失效,回来办理,现在已经离开,不用担心。」
  不言而喻,这个“不用担心”是指不用担心见到爸爸影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