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秦素棉正在捣药,一抬头,发现小太监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发呆,双眼无神,嘴巴却念念有词。
  苏果听到叫唤猛地回神,见是秦素棉,脸上刷的就红了,仿佛被看穿了心事。
  “秦,秦太医。”
  “嗯,你杵在门口干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秦素棉以为她是回房去休息,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被迫在这给王爷捣治疗外伤祛疤的药,苏果能睡还不去多睡。
  “我不困....你这,是给大人用的吗?”苏果现在看到草药就想问。
  “嗯。”陆则琰那种人,骄矜的连道疤都不肯留,就晓得使唤他。
  “王爷他还在里面,他醒了?”
  就没昏迷过,何来的翻醒,“还没呢,放心,他没事儿的。”
  “我想去看看王爷。”
  “现在?”
  “嗯。”
  秦素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太想苏果进去的,不过王爷说了再过两日就要启程,现在不让人进去,好像太不近人情,小姑娘哭哭啼啼起来,他可受不住。
  他看向若枫,若枫似乎这次回来后对苏果格外‘宽容’,连带眼神都少了那丝惯有的冷漠。秦素棉见他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点头道:“行,进去尽量少触碰王爷,不要扰了王爷清净。”
  “我知道了。”
  ...
  百花厅以往用来暂时安置土司王看上的美人,承恩却不是在此地,挑中的会被送去上三院里王的寝室,所以百花厅的物件用的痕迹不多,乍一看像是新搬来的,比不上宫廷精致,却有异族风情。
  房内已经上了暖薰笼,雕刻有吉祥鸟兽图样的拔步床被油纸覆盖着连图案都看不大清,不过其实看到床榻上的人,任何人都很难再分神关心其他。
  男子除了唇色略显淡粉,单看面容,根本看不出是个中了蛊毒蛇毒的病秧子,更像是安稳睡着了一般。
  衾被盖至半身,长腿在被子软绸缎面上现出笔直的弧线,两手手指略微蜷曲交叉,轻搭在腰腹际,颈后散开的漆发密而不凌乱,几缕垂落在墨色长袍,混迹于松散的襟带之间。
  襟带系的松松垮垮,或者是男人无意的动作,使之露出了大半个前胸,精瘦不失强壮,还平添了一丝邪肆气质。
  苏果从回来之后都没有这么细致地看过陆则琰,她甚至有个错觉,大人会睁眼笑话她又盯着他细瞧,可是她等了好久,那个人都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苏果眼圈泛红,她走上前坐在床沿,轻手轻脚地把衣带系好,“都中毒了,还不怕着凉啊。”
  “不怕,本王何时畏冷过。”
  苏果心酸地模仿陆则琰的语气,自言自语了两句,权作无聊的安慰,她没注意到,男子的指尖颤了颤。
  “大人,今日我听说了个消息,你说是不是真的呀。”
  她晓得现在不该胡思乱想,大人还病着,但她脑海里嫚雅的那句话根本挥之不去,尤其是在她无意间发现如何能救大人的方法之后。
  如果随意寻个女子与大人欢好,就能解了大人的蛊毒,这真的是又荒谬却又难以启齿。
  也不奇怪大人会瞒着她这件事,应当是怕她不高兴,当时嫚雅的事他们闹了很久的别扭,可现在不同,是为了救大人的命啊,苏果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大人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她在大人身边那么久,没见他招人侍寝,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所以这个法子僵持了这么久都没用?苏果说不上哪里分析的不对劲,反正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大人,这样不就害了旁人?”苏果低下腰,托着腮搭在床上,斜着头看向陆则琰,手指不自觉地触摸他的鼻尖,沿着挺拔的弧度,“而且,我不喜欢你亲近别人...”
  苏果仗着陆则琰昏睡,说话毫无顾忌,虽然没有出格,比往常是胆大多了。
  “你又没宠幸嫚雅,到底是怎么中的蛊,加上蛇毒,现下是不是很疼很难忍。”
  “秦太医说治得好你,本来我是很高兴的,如果用这个法子....”
  “而且,你和秦素棉商量准备去哪里找女子啊,如果,那个女子引了蛊,会不会死?”这样做会害了那个人,更重要的是,她一想到陆则琰要亲近别的女子,就难受的心口疼。
  “要不然,我也可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是......”
  苏果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她脸皮薄,有些事心里想想还成,说出来哪怕无人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大人还躺在床上呢。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虽然扎的严严实实,但从她这儿依旧能看出起伏,以前是怕大人看穿她,现在又郁闷为何大人看不出她的身份呢。
  “哎,大人,你好像也不是特别聪明的。”
  闭眼装晕的陆则琰:“...”
  床上躺着的男人自然是没昏迷,木铎的人带他回来,都是在他计划中,可是没想到苏果人不大,心思多得不得了,秦素棉明明白白说的他没事,她还能拐弯抹角地找地方去难过。
  方才陆则琰想跟她说清楚罢了,总不能叫人总是哭哭啼啼,一副以为他要死的模样。
  谁料到她一进门就开始自言自语,越说越离谱,说到尾居然还敢嫌他蠢笨??
  还有,为何小太监说的话,他好像听不明白,他何时需要女子来引蛊了。
  “大人?”
  苏果好像看到陆则琰动了动,再看又没了,失落了喟了句,“是我看错了。”
  “大人,我不扰你休息了,晚点再来看你。”
  “...”
  苏果不舍地关好门,转身走到外室,趴回了常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朝着秦素棉半吐半吞,“秦太医,我想,想问...”
  秦素棉瞧那边的若枫关紧了门,放心地面对苏果,“问什么?说了王爷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还愁眉苦脸。”
  “不是,我想问个关于医理的问题。”苏果始终觉得这种法子很荒唐,不似真的,不问问秦素棉她不安心。
  秦素棉听说是关于医理,顿时来了兴趣,“苏果,你不会想学医,要拜我为师吧?我可不轻易收徒。”
  “...”
  “不是,我想问你了不了解恩施的蛊毒?”苏果补了句,“王爷不是中了蛊吗。”
  原来如此,秦素棉明白了,苏果是在担心王爷蛊毒和蛇毒一并发作,其实王爷没中蛊,问题是陆则琰不说,他当然更不敢说了。
  陆则琰大概也没料到当时一句说过就算的玩笑话,苏果还能记心里那么久。
  秦素棉安抚道:“没事的,治得好。我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啊。”
  “那是不是蛊毒可以转移给旁人,引出来就行了?”
  “唔....差不多这个意思,还需要调制特定的药剂。”秦素棉不算瞎说,古籍记载,高超的巫医是可以把蛊毒转出,只是那种手法失传已久,说起来,他对此颇有想法,有机会定要钻研一番。
  “哎,苏果,我已经想好了治王爷的法子,你就别忧心了。”
  “那,你说说法子。”
  “这...我当真很难说。”王爷根本没有中蛊,他能怎么说治法。术业有专攻,秦素棉对蛊毒这块尚在学习阶段,还真的不是太有把握,再者,一涉及医术方面的谎话,他就不如何情愿。
  苏果却领会错了意思,叹了口气,“秦太医,我知道,是不是很难以启齿,我明白。”
  秦素棉闻言立刻点头,“是!”
  苏果总结了下,“是不是能将一个人的蛊毒通过难以启齿的办法,然后转移到别人身上?”
  秦素棉觉得哪里怪怪的,古籍书类似这么说,因为方法没讲,勉强算难以启齿吧,说穿了反正也不是他说谎,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苏果看愣了,居然真的是真的。
  “那王爷吃了你制的药剂没?”
  秦素棉听不懂了,试探:“吃....了?”
  “哦,那就是吃了。”
  “嗯!”
  同时愣了的还有房里默不作声听他们说话的陆则琰,秦素棉回答的云里雾里,他结合苏果方才的自言自语,已然将事情听明白了。
  需要女子,又是苏果不好意思说的方法,不就是男女交合。陆则琰不禁拢眉,她脑袋里到底怎么想到这层关系的。
  所以他以前说的中蛊的玩笑话,小太监不但当真,还误打误撞,兀自勾勒了完整的一出戏码。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不懂外面两个人是如何能就着不同的话题聊成这样,还不说破的。
  药室內,苏果不自知地开始深信不疑,“这件事王爷他知道?”
  “嗯...知道吧。”
  “噢...”
  苏果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真是如此。难怪秦太医连送饭服侍都不让她进去,原来是有这么个计划存在。
  若不是她凑巧偷听到,是不是王爷就要和秦太医瞒着她用这种法子....当然这个是不能怪王爷的,王爷又不知道她是女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想要她救,他会怕她出事。
  如此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果的声音隐约颤颤的,“秦太医,你什么时候出去找药引子啊?”
  “药引?”秦素棉也不知道苏果知道些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说,苏果是不是担心王爷担心傻了,“哦,你是说给王爷祛毒的药吧?”
  “唔,的确还差几味固本的,我有空今明日去找。”
  秦素棉见苏果始终闷闷不乐,多嘴了句,“王爷的蛊毒真的不算事,蛇毒也差不多清了,你就别丧着脸啦,我保证,他马上就能好。”
  “嗯,你说的对,大人的命是一定要救的。”
  “...”
  苏果因着先入为主,如今听什么都觉得能联系上去,秦素棉说的差几味药,是想拖延点时间,还是说找的就是女子做药引...
  阴差阳错,两个人各自说各自的,总觉得听着了画外音,也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其实压根对不上...
  天色近黄昏,苏果兴致缺缺地回到自己的房内,和药室隔了一间空房,依稀能听到秦素棉的捣药声。
  突如其来的所有讯息,乱的她理不清头绪。
  她想帮大人,但没人告诉她中了蛊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如果醒不来呢?大人知道了会不会生她的气?
  想来还是未知才是最可怖。
  苏果觉得自己矫情了,现在受煎熬的是陆则琰,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她做不到,看着别人进火坑,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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