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还是北平住家户,多好。
  婆婆身体还不大好,嫁过去也不用受气,多好的事儿。
  她自己找夫家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的人,相看那么多次,姑奶奶是最知道相看这回事儿的,她自认为练出来了,相看相的非常有经验,这条件真的是够好的了。
  觉得扶桑小心眼儿了,“我可跟你说了,这成不成的,处处才知道,你别跟我叽歪的,不是你这样的性儿,咱们家里也是新家庭了,如今讲究的也是时髦地自由恋爱了,这相看啊,就是两厢情愿,您今天就挺两厢情愿的,脑子别犯轴!”
  扶桑俩眼睛跟吹出来的琉璃喇叭一样,她大概是上火,火到眼睛里面去的,热辣辣地,圆咕隆咚的腌的皮酸,不是她这人狗食儿不讲究,要坏了规矩,只是她跟宋旸谷,实在是有旧恨,她真的早些年没少挨挤兑。
  那谁找人结婚不想找个对自己好的,捧着自己的,疼自己的啊,她充满了爱情的向往,结果遇见宋旸谷,真是犯了大忌了,八辈子他不能让着她一回!
  心里呕气,她套姑奶奶呢,“您说,找丈夫得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的,疼人的呗!”姑奶奶捏着帕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扶桑翻身爬起来拍巴掌赞同,“对,就是疼人的,我也得找个疼人的,我不能找个不疼人的,对不对?”
  姑奶奶也笑着套她,“这疼不疼的啊,我们都说了不算,人家说了算,你就看人家疼不疼你不就行了,你不了解男人,朋友也许挤兑几句,要是身份不一样了,成了自己人了,那就不一样了,你不要老担心人家挤兑你,今后啊,保管不挤兑你!”
  扶桑冷笑,牙咬着,算是给逼到一种尴尬到麻木的地步了,‘“行,您说的,您等着看吧,且等着看吧,看看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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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有大病(捉虫)
  秋蝉鸣歇的日子里, 二太太午睡起来,看着日光从蟹爪菊的东头偏移到西边儿去,便蹲下来挪动一下花盆, 顺手把花盆里面的不到厘米长的小草儿拔了。
  这长日光阴地, 不干这些她干什么呢, 家里院子里总是寂静了些,那样地寂静。
  她跟宋姨两个人, 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沉静着,她们都是旧社会的女性,总也不懂得开怀大笑, 不懂得热烈奔放,只是跟厨房的大力家的一样, 安静地存在着。
  外面传来承恩说话声儿,抬眼便看宋旸谷抬步进门,从过道儿入院子, 影壁前几丛竹子前投影一片渐近的影子。
  二太太觉得自己现在不能看见他,问都懒得问了, 这才去了多么一会儿, 怕不是又要挑茬人家姑娘了。
  今儿胖了,明儿瘦了,后儿茶烫了, 大后儿茶冷了,就连捧茶的杯子都能不入他的眼。
  她真的, 看见宋旸谷胃疼。
  自己快步入明间,坐在南边炕桌前, 上面一碟子福建柚子, 晶莹剔透地剥开在那里, 皮儿在窗台上摆着像是一朵儿花,宋姨递给她吃,扭头看??x?窗外一眼,“这是相看回来了?”
  二太太压低了声音,早前的时候,是看见儿子就高兴,自己生的儿子,怎么看都好,怎么看都亲不够,她眼里全是这个儿子啊。
  可是如今就娘儿俩凑在一起,整日里见,整日里看着他挑茬,说实在的,当妈的都受不了,她受不了这个儿子的个性,“他要不是我亲生的,我就劝他不要再相看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以前觉得老大想法独特,没想到最独特的是老三。”
  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你既然哪个看不中,你看十几个都不行,那证明就不是人家姑娘的问题,是你自己脑子的问题,你就暂时停下来,找找感觉多好,你这样来回相看没意思。
  可是他不听啊!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你看不中,但是你每次都要看,你也不拒绝别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搞不懂这个儿子,所以现在看宋旸谷,真的堵得慌,如今相亲回来,她更堵得慌了,老宋家的奇葩都汇聚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偏偏看他还要往里面走,必定是来请安的,你看,你这样情况就不要请安了。
  不,他讲规矩,每次必定要来请安,说一说自己没看中的原因,有时候二太太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罪过这个儿子,在婚事上面。
  故意膈应自己的是不是?
  可是也没有棒打鸳鸯过啊。
  宋姨拉着她的手,“还小呢,不开窍,瞧着也可怜。”
  每次兴致缺缺地去,看完人又兴致缺缺地回来,她觉得就是没开窍。
  人家不是不努力,人家也努力找了,每次媒人提起来都去看了,没有一个推脱的。
  果真帘子掀开,宋旸谷近来垂手立在中间问好,二太太捏着一块儿柚子,闭着眼送在嘴里。
  等着他开始胡说八道。
  嘴里面酸水一下就出来了,这柚子太酸了,牙一下就倒了,皮儿也苦,苦到人心坎里面去。
  她觉得多造孽,儿子这么大了,她还要坐在这里听他胡说八道。
  别人家都抱孙子了,传宗接代都完成了,她看宋旸谷一眼,真的带着泪花儿的,很想让他快走吧,说完赶紧走,不然她得请他吃柚子了。
  却看见他不慌不忙地,竟然破天荒的自己找地方坐下来了,坐在面南的一只春凳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
  宋旸谷看她一眼,隐约鼓励,他等着二太太开口问呢,平时都问的,问看的怎么样,女孩子怎么样。
  他今儿,有一些话要讲。
  却看见二太太古怪地看他一眼,他觉得兴许是自己离得远了,打量了一下自己竟然挪着凳子到炕桌前来。
  二太太脚都得往后缩缩,不然再往前一点儿,就碰到儿子的膝盖了,听着他开口,“母亲——”
  二太太更古怪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着桌子上的柚子,“吃柚子——”
  你靠这么近,坐在我跟前,怕不是想尝尝的?
  宋旸谷看那柚子一眼,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二太太一个劲的吃柚子,心想不如自己先开始吧,“今儿——”
  二太太实在是心里难过,又酸又苦,心想这好儿子,真是好儿子,祖宗礼法教育出来的好儿子,非得开口是不是?
  她把最后一点吃完,接话儿,“今儿怎么样?”
  瞧瞧,她还是问了,跟往常一样,只是心如死灰,听完就算了,她看着宋旸谷微笑,有时候真想喷自己儿子一脸□□骨朵儿。
  外面时常有人卖□□骨朵儿的,就是小蝌蚪儿,比小蝌蚪再小一点儿,中暑了或者闹肚子了,再或者上火的,都低来一碗去燥热。
  二太太觉得自己得喝一碗,不然真的肚子里面跟火烧的一样,她还得忍着,笑里面藏着麻木地看着儿子。
  宋旸谷松了一口气,这样他才好开口,他腹稿早就想好了,就等着说了。
  这人,真的性格就这样的别扭,按照常理,长辈过问然后他说。
  不能他上来就说,多不矜持呢。
  不过他怪高兴,慢悠悠地开口,一边儿掰下来一点柚子吃着,“嗯,还行。”
  二太太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她刚才都开始走神了,突然听见还行两个字,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嗓子微微清了一下,不大敢确认地试探,“姑娘还行?”
  “还行——”宋旸谷回答,觉得自己是不是给扶桑说几句好话儿呢,省的家里人有意见是不是?
  开口就补充,又往嘴里一直送柚子,二太太当他爱吃,一个劲盘子往前推,好让他多说几句,“怎么还行的?”
  “茶不错!”
  “还有呢?”宋姨插问一句话,这不能因为茶不错,就看对眼了啊,一定有别的啊。
  宋旸谷很镇定,他完全不像是慌乱的人,又从盘子里面拿柚子,“嗯,还有她待人还算客气周到,长相外貌倒也过得去——”
  他回想一下,其实就匆匆一面,除了眼睛怕是都没有看清楚,前后大概一分钟到三分钟之间,但是他现在这会儿想起来,总觉得回忆挺多,能说的太多了,“她的衣着打扮也还可以,差不多就行,我觉得可以!”
  真是难为他了,扶桑这样的打扮,他竟然觉得还可以,觉得听顺眼,扶桑她亲姑奶奶都看不下去的打扮,他这样挑刺儿的,竟然眼瞎了一样,全然没看见。
  他觉得那衣服不错,还可以不是吗?
  那么鲜亮,皮肤白的很。
  那样的有活力,跟从前还是一样,不,比她男孩子的时候更好看一点,只不过他不会讲。
  问就是还行。
  现在的回答也是还行,差不多,还可以,将就。
  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自己格调的不尊重。
  这话茬不对啊,自己儿子自己了解啊,二太太太懂了,这竟然是——
  竟然是看对眼了。
  她先前不上心啊,人都没问问啊,早知道跟着去了,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啊,现在看宋旸谷,又是自己的好儿子亲儿子,让自己母爱发挥的好儿子了,怕自己好儿子给人家懵了。
  “先前你说的,哪家的姑娘啊,我好像记不得了,是你同事介绍的吧,说是朋友家里的姑娘,家住在哪里的啊,家里几口人?”
  二太太眼神都热切起来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宋旸谷有些想告诉她,但是又觉得这样碎碎叨叨地不好,他只能笼统着说,“嗯,老李介绍的,是北平的住家户儿,您大概没见过,她很少在外面见人的。”
  “大家闺秀,家里做什么的?”
  宋旸谷继续说,“家里有些积蓄,父母都是本分人家,她自己在外面做事儿。”
  外面做事儿好啊,二太太也知道,新时代了,男女平等了,她们这样的家业人家,就不大希望相夫教子的人了,她跟二老爷想的一样,找个儿媳妇,真的得能干精明一点儿,不然宋旸谷一个人支撑起来太累。
  她一句一句递过去话儿,宋旸谷谈性起来了,他自己都没发觉,开始一段一段地讲话了,不用人家问了,“她见了我,还没等坐下来,人就出来了,直勾勾地看着我,给我倒茶,还端给我喝,我喝完就起来走了,怕她不好意思。”
  “我们应该是有些缘分的,这些缘分后面再说,她这个人,性格脾气也不是那么好,但是待人还算真诚的,您没见过,要是见了啊,就知道了。”
  二太太心里闷着乐,她敢打赌,这姑娘一定漂亮,男的嘛,这样一见面看好的,三分钟看好的,指定是漂亮。
  竖着耳朵听宋旸谷继续说,“她眼睛很大,很有神,今天她穿一身孔雀绿的衣服,显得别致极了,皮肤白净地不行,个子不高不矮吧,身板儿端正,做事利索爽朗……”
  他在屋子里面喋喋不休,屋子外面承恩听墙角,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看着脚边落了一地的菊花,淡淡的想,人其实有时候,思想也是会得病的。
  也是会有大病的。
  他要是不知道,真以为两情相悦呢,一见钟情真真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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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你继续吹
  承恩心想真造孽, 他还得听宋旸谷在里面胡说八道。
  要走,舍不得走,他也没见过他这样睁眼说瞎话, 听到听不下去的地方了, 他就踢一脚菊花儿。
  在他的美好描绘下, 二太太都能想到了,一个明媚而利索地大家闺秀, 她再次提起来确认,“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怎么先前没听说过呢, 怕是个大家闺秀低调着呢,人又漂亮又能干的, 家世还好还般配,我心里算是松口气。”
  最关键的是,儿子看好了。
  他要是没看好, 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多一个字都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