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用“恶心”“丑陋”这样的词去形容,就有些过分了。要真算起来,哪个男人身上没伤疤呢?
  等等,他自己身上好像就没有……
  陆长平被自己打脸之后惭愧低头,默默收回了刚才那句话。
  谢玄元身上的疤痕只是比旁人身上多了些而已,更何况,那根本不是他的错……
  陆长平想了想,决定勉强做回好人,改变一下暴君对这些伤疤的看法。也省得将来有更多的人,因为不小心看了暴君的身子一眼就惨遭毒手。
  陆贵妃耐心地润了润笔,然后写道:
  “陛下身上的这些疤痕并不吓人。臣妾常听人说,疤痕也算是男子勇气的证明。久经沙场之人,戍卫边关保家卫国之人,哪个身上没点儿疤呢?在臣妾眼中,陛下身上有无疤痕并不重要,过去发生的事,不如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谢玄元讽刺地冷笑了一声,眼神阴郁,“有些时候,朕怀疑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朕装傻。你难道看不出来,朕身上的疤痕跟你说的什么征战疆场保家卫国半分关系都没有!这些……不过是用刑之后留下的疤痕罢了。”
  陆长平当然不是真傻。之前,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暴君胸口和肋下那两块颜色黯淡的疤痕是烙铁烫伤所致,其他深深浅浅的印子也显然是各种刑具留下的。
  谢玄元登基为帝时只有十五岁,也就是说这些疤痕都是在他十五岁之前留下来的。
  虽然现在的谢玄元是个性格恶劣动辄杀人的暴君,但在六七年前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陆长平实在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究竟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才被人这样残忍折磨。
  即便站在与暴君敌对的立场,陆长平也觉得不该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半大的孩子……
  谢玄元等了许久不见陆长平回话,最终露出了一个凄婉动人的笑容:“朕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陆长平已经习惯了暴君故意给人挖坑的说话方式了,听到这个危险的问题立刻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刚才,只是突然有点心疼那个还没有黑化的小暴君而已……
  为证清白,陆贵妃马上又在纸上写道:
  “这些疤痕并不是陛下的错,真正有错的是在陛下身上留下疤痕的人。这就好比行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却被突然窜出来的疯狗咬了几口。错在咬人的疯狗,而不在行人。陛下万万不可因为被咬了就自我厌弃。”
  许是陆长平这个比喻太过新颖独特,暴君竟被他给逗笑了。
  谢玄元笑起来的时候,面上的阴郁之色悄然散去,宛若雪后初霁,纯净得有些不真实。
  他伸出两指,点着陆贵妃的前额轻声揶揄道:“陆贵妃长得这般好看,可这脑子里怎么装的都是水呢?照你这么说,那朕是不是可以把刚才发生的事也当做被狗啃了一下?”
  陆长平的额头被戳的有点发晕,等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暴君的魔爪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暴君居然是在骂他!
  亏他还耐心开解,那暴君居然一点儿都不领情。骂他是狗不说,连他的初吻也一并嫌弃了。
  陆美人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把刚才的纸张团成一团朝地上一丢,重新写道:“陛下就当臣妾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写完便转身欲走。
  但暴君哪里肯放他离开?谢玄元上前一步堵住了去路,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陆美人纤细的手腕:“你给朕站住!朕说过,知晓了朕秘密的人都得……”
  陆长平豁然回头,一双清透的桃花眼直直望向暴君。
  谢玄元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最后一个“死”字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顿了顿,改口道:
  “别以为朕会对你心软。朕不过是见你这副皮囊还算不错,不想直接用毒酒和白绫糟蹋,打算另赐你一种好看的死法。在朕想出死法之前,就先不杀你。不过你要明白,你的命已经是朕的了。”
  陆长平听着暴君这番霸道的宣言,只能无语凝噎。他今晚可真亏,就因为不小心看了暴君的身子一眼,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要这么说,他将来的人生大事、生老病死是不是还都要跟这暴君请示汇报一番?
  这也太荒谬了。
  谢玄元宣示了所有权之后,立刻得寸进尺地要陆长平今晚留宿在紫宸殿中。
  就在陆长平以为这暴君终于开窍了,打算对他强取豪夺的时候,谢玄元抬手一指门外的偏殿,说道:“今夜,朕准你宿在那里。”
  那纡尊降贵的语气,仿佛在告诉陆长平,他准许他宿在紫宸殿的偏殿已是天大的恩赐。
  陆长平探头朝那偏殿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窄小的软榻。
  对身材娇小些的值夜宫女来说或许正好,但对身长八尺的陆美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暴君似乎也看出了陆美人的难处,略微犹豫后稍稍放软了语气:“今夜便先将就一下,将来你若是能讨得朕欢心,让你睡朕的榻也不是不可以……”
  说得好像他迫不及待地要爬龙床一样!他想上的是谢玄元的那张破床吗?他只是想回自己的怡宵宫中睡个好觉而已。
  陆长平向来浅眠,即便是在从小长大的南楚皇宫之中也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怪梦睡不安稳。如今骤然搬到暴君的紫宸殿,他更是直接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