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沈映宵没看到这微小的变化, 他把本体往怀里一拉, 手中符阵绽开。两人身边竖起一道冰墙,毒针和攻击叮当敲在上面,又悉数被融化的水卷着落在地上。
  挡过那一波突如其来的毒针, 沈映宵飘身一退,两柄利刃笃的贯穿他刚才的座位。
  ……攻击怎么都往他这跑。
  沈映宵默了默, 散开周身威压, 合体期的灵力怒涛般扫过, 如同侵入水面的海潮。其他客人们动作一僵,头脑清醒了些,再动手时,便默契地避开了他这一边。
  直到这时,魔尊才悠悠开口:“极乐楼里的规矩,先前那枚血色小令只是入楼凭证,若想拿到拍卖资格,还需要付上一条人命——等死掉的客人过半了,便是赏花会正式开始的时候。”
  剑灵被这破规矩震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魔尊笑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没人引荐的,通常一个照面就死了,听说极乐楼靠这样弄死过不少想来侦查的探子。”
  说着他看向沈映宵,又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本体:“所以老手进来时,便会带足人手,要么用来保护自己,要么杀掉换取竞标资格——若是想把你那贵重的师弟买到手,手上不沾血可是办不到的。”
  沈映宵抬头扫了一眼,从其他人的举动中,发现规则的确是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望向附近一个修士:“对不住了,你我今日有缘。”
  那人衣袖沾血,刚刚砍掉了自家两个随从的脑袋。本以为再杀一个死士便能结束这场筛选,没想到一眨眼自己竟被人盯上。
  猝然同沈映宵对上视线,想起这个银面人的修为,修士毛骨悚然,飞身便退。
  然而没等他飞出多远,沈映宵手指在椅背上随意一敲。那修士身后的地板突然翻起,重重平拍在他背上,伴随着一声惨叫,将人打飞回来。
  修士飞在半空,眼中倒映着越来越近的银面人,他手指颤栗,被濒临死亡的危机感笼罩。
  下一瞬,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引动机关,想朝沈映宵射出暗藏的蛰针,拼死一搏。
  然而毒针尚未出口,便先被灵力一压,长针反向嵌入喉咙,毒素眨眼蔓延开。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皮肤发青,瞬间失去了气息。
  尸身噗通落地,摔在沈映宵脚下,溢出的血蔓延向他鞋底。
  客人们扭头望着这一幕,大厅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沈映宵对一众注视视若无物。他手指虚虚一划,随意在地板上隔开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即将染脏自己长靴的血。
  然后他才抬起头,隔着屏障问台上的马面管事:“若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劳驾提前说与我听听。”
  马面管事忙道:“结束了,这便可以了。”
  沈映宵看着他陪笑的模样,不由有些新鲜。
  分身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的最多的除了本体,便是凌尘和戚怀风。这两人没有一个被他的威严所摄,反倒一个用灵力把他推来按去,另一个见面就要提剑砍他。
  ……如今同别人接触,感受着周围畏惧的眼神,沈映宵才清晰地意识到合体期对大多数修士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们大概只是面上客气,心里还不一定怎么想的。”沈映宵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大意,“比如刚才的乱战,居然有人主动出手袭击我,还不止一个。也不知究竟是谁如此没有眼力。”
  剑灵也很新奇:“难得见你不挨打。原来以前不是你太弱,是你周围的人比较强。”
  沈映宵:“?”你以前就是这么想我的?
  这时,马面管事忽然拍了拍手。
  沈映宵耳尖一动,循声低下头,看到自己面前的地砖嘎啦翻转。倒在那里的尸体落进地下,不知被送去了哪。
  与此同时,一枚样式别致的令牌在翻转中浮出,落入沈映宵手中。
  其他尸体那里也都是同样的景象。
  没拿到令牌的几人脸色难看,被马面管事请了出去。
  “折腾完这一通,又被极乐楼吞了一半修士。虽说来这里找炉鼎的人,大多修为平平,但极乐楼的效率却比先前的上古宗门更高。”沈映宵忽然想到什么,问两个魂体,“这里莫非也有那种巨手巨足和灵池?”
  剑灵有些期待:“那就得混进后院看看了。”
  魔尊看了一眼本体:“这里的两个管事,方才都在盯着你的本体,可见这栋楼对仙灵之体很感兴趣——你找个办法把本体送进去,分身自然也能混进楼里。”
  沈映宵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倒是不必急于一时:“先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
  ……
  投完票,八位花魁被运走了。若想买下他们,得等到几日后的万花宴。
  沈映宵看着那只远去的金笼,心情倒是还算平静:既然已经决定让本体混进楼里。顺利的话两人今晚就能碰面,万花宴在什么时候,反倒无所谓了。
  花魁们离开之后,便进入了正常的拍卖,留下的花伶一一被出价带走。
  先前一众炉鼎凑在一起时还看不出什么,如今一个一个分开,沈映宵却蹙起了眉,感觉其中一些气息十分古怪。
  正想着,旁边的客人就拍到了一只炉鼎。
  沈映宵打量着他牵来的人,目光越过面纱,落在那只炉鼎的眼睛上,突然觉得这副模样有些熟悉。
  剑灵对气息的变化更为敏感,它突然认了出来:“这个炉鼎没有多少活着的气息,反倒更像是神兽宗的那种小道童……这难道是秘境生灵?这怎么能往外售卖!”
  沈映宵对旁边这个客人有些印象,似乎是个好运的新手,刚刚混战开始时还有些发懵。
  此时这人走运拍到炉鼎,惊喜极了,看上去恨不得当场试试,扯着炉鼎爱不释手。
  附近有些老手看到这一幕,悄悄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沈映宵无声将一切纳入眼底,忽然明白了过来:“极乐楼在楼里杀了一半客人不够,还要放出带毒的饵,继续收割。”若那客人忍不住在城里跟炉鼎双修,他恐怕就要永远留在极乐城了。
  这些东西收集灵力的方式,果然会随着秘境本身演化。上古宗门那里的宗门大笔搞的像模像样,这里倒显出了商人的重利。
  没多久,炉鼎便一一拍完,这场满是血腥的盛会也终于结束。
  客人陆续离场,沈映宵却坐在原处没动。
  马面管事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没话找话:“您今日一样没买,可是没找到中意的炉鼎?”
  沈映宵直截了当:“我要金笼里的那个。”
  马面管事笑道:“那怕是要等五日之后的万花宴了。”
  沈映宵没事找事:“若我今天就要呢?”
  马面管事脸色不太好看。
  他正想说什么,这时,忽然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沈映宵转头一看,发现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这人身上的衣服比两个管事更加精致,头上则戴着一个……
  青面獠牙的阎王面具。
  沈映宵:“……”
  ……居然猜对了?还真的是个阎王头。
  马面管事看到阎王过来,恭敬道:“楼主。”
  楼主没看他,只是停在沈映宵面前,目光在他和本体身上各转一圈。
  很快,阎王面具里便传来奸诈的笑声:“实不相瞒,金笼里的那一只,是留给城主的贡品。即便到了万花宴上,您恐怕也买不下来。”
  沈映宵冷哼一声,缓缓展开手中锋锐的折扇,周身药雾蔓延:“所以你是在耍我?”
  “怎敢。”阎王退了几步,小心避开那些毒雾,“虽说不能售卖,但可以用您自带的东西交换。”
  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
  沈映宵顺着他的目光侧头一看,搂过本体:“你是说这个?”
  傀儡线和他的动作之间有些延迟,本体被他扳的踉跄了一下,动作僵硬地靠在他怀里。
  沈映宵调笑般摸了摸本体的下巴:“想换我这宝贝,你们的那个祭品,怕是还不够格。”
  楼主没法反驳。金笼里的那个修为是高,可炼制成炉鼎后,却没比面前这仙灵之体高出多少。而且他并不老实,伤了不知多少人,一直到被楼主种下蚀心印才听话了些,可即便如此,还是隔三差五就要生事。
  ……不过面前这个仙灵之体,也并非就是完美的炉鼎。
  “您这个仙灵之体已经到了元婴期,若这么放任下去,离他修到分神也不远了。”
  楼主打量着沈映宵的本体:“仙灵之体一旦结婴,便能将灵力化作锋锐的冰晶,即便他甘愿被您采补,若是采到一半心绪波动,稍有挣扎,便会重伤您的经脉——就是因为没把握在双修途中让他全程听话,您才一直没动他吧。”
  沈映宵:“……”倒也不是,主要是想象不出自己和自己双修的样子。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他只是顺着极乐楼楼主的话微垂眼眸,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楼主深知这种能看不能吃的苦,见他动摇,连忙趁热打铁:“我们这里倒有许多驯服炉鼎的手段。若您不介意,可以带他在此多留几日,保管教好之后百依百顺。”
  沈映宵像是越发心动,但仍有顾虑,若有所思地看他:“你所图为何?”
  楼主:“……”自然是想连你带仙灵之体一起收下。
  楼主眼珠转了转,张口就来:“说来惭愧,我们虽专精于炉鼎,却从未经手过元婴期往上的仙灵之体。若您能让我们钻研一番——只是研究,不会动他,极乐楼定将感激不尽。
  “另外,虽不能让您带走祭品,但这几日,可以破例让您采用。”
  沈映宵看上去更心动了。
  终于,在楼主屏息的注视中,他下了决定。
  沈映宵拍了拍本体的后背:“正好我这几日有要事去做,不能随身带着他,既然你们有心,那便是将他暂存在这里也无妨。
  “赏花宴前,我会过来尝尝你们那个祭品。这几日别让人碰他,若让我知道你们敢拿别人沾过手的东西给我,我便平了你这栋楼。”
  ……
  银面人像是仗着修为高超,横行霸道惯了,并不觉得这小小一栋极乐楼敢欺骗他。
  楼主也乐得顺水推舟,很快两边便达成了共识,沈映宵切断连着本体的灵力丝线,把人随意往前一推。
  马面管事眼睛一亮,吞了吞口水就要上前。但在他碰到人之前,那个话少的牛头不知从哪走来,手一伸将人接在怀里。
  三人看着沈映宵走远。
  等到沈映宵气息消失,马面管事看着本体,乐了:“这是哪个家族放出来的蠢货,空有一身修为,却没长脑子——这仙灵之体就这么便宜我们了?”
  楼主十分得意,却又有些遗憾:“倒是被他误打误撞躲过一劫。城主正好在闭关,若他留到那时候,那一身合体期的修为也都是我们的了。”
  马面管事:“这个简单,在这两只炉鼎身上动点手脚,等他回来便借机给他重创,将他一举擒获!”
  牛头管事罕见地开了口:“合体期的修士底牌众多,重创只会给他留下翻盘的机会,不如杀了。”
  靠在他身上装晕的沈映宵:“……”
  他方才悄悄收了分身,神智刚回到本体,就冷不丁听到了这么劲爆的话题。
  ……这三个人密谋的是不是有一点大声。
  话说回来,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最老实的牛头管事,居然下手最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银面人有什么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