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我现在甚至算不上生气,我就是感觉又委屈又可笑,有些话应该对许衷说最合适,我还是忍不住先质问了杨明阳:那为什么你要站在许衷的立场,凭借你对许衷的了解,用最理所当然地姿态,插手我和许衷之间的感情问题?
  杨明阳一下就愣住了,他呐呐地开口:“我?我跟许衷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有的事情他就是不愿意说出来,我不想看着他好不容易有一个动心的人,结果就因为他不说,就……”
  我冷笑起来,第一次用这么粗鲁的态度打断了他的话,我直接把手机怼到他面前:是吗?有时候我真分不清楚,我跟他到底谁才是哑巴。
  杨明阳脸上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他想解释,看着我的手机备忘录,似乎又觉得他的解释过分单薄,毫无说服力,就垂下了头。
  我将手机收了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风衣的拉链: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现在已经过了我的下班时间,我要回家了。
  杨明阳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我心里涌起来的怨气和愤怒在到家时就散了不少,在看到许衷正端详着一棵一米高的松树时更是愣了一下。
  许衷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伸长了手,将几个用金箔纸包住方形泡沫的礼盒挂在松树上面。
  我看了一眼手机,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平安夜了。
  “这是我让杨明阳送过来的圣诞树,”许衷朝我笑了笑,有点调皮地吐舌,“要不要猜猜我会送你什么圣诞礼物?”
  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明天是圣诞节这件事,还没给你买礼物呢。
  “不需要,”许衷摆摆手,他把板凳往后挪了挪,打开开关,圣诞树上挂着的小灯就亮起了明亮的光,“你记得买两个苹果就行——别买蛇果,蛇果不好吃。”
  我只知道苹果,连什么是蛇果都不知道,就点了头。
  许衷见我没吱声,知道我是答应了,他歪着头看着圣诞树:“小小的一棵也很可爱,是吧?”
  我看着松树最顶端的星星,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我在思考该怎么跟他开口。
  问他是不是正如杨明阳所说,每天都在担心我真的会被许钦言拐跑,还是问他为什么有话不能直说,一定要看不下去的杨明阳接二连三地跑过来告诉我?
  我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出来,因为许衷关掉了灯,把最后一个礼物盒挂上去之后,就转过了身。
  他坐在小板凳上,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我的脸。
  “沈涣,”他声音有点低,“你别站着了。”
  我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摆着一杯已经晾凉的白开水。
  我伸手想拿,却被许衷眼疾手快地拍了一下。
  不疼,但是我被吓了一跳。
  “这是松树……圣诞树刚送过来的时候,我给自己倒的开水,后来发现组装圣诞树和小礼物太好玩了,我就把水忘了——冷水你就别喝了,待会儿我给你烧水去。”
  我看着他将杯子拿过去一饮而尽,他不让我喝冷水,自己喝的时候却没当回事,静静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
  许衷放水杯的手一下就僵住了。
  我怕他没听懂我的意思,耐心地解释道: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又这么在意我的感受,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利用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对不起我?
  其实我要问的问题不是这个,我知道许衷会愧疚,会犹豫,他对我好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更真实的理由应该是他对我的在意……和爱。
  只是他迟迟不肯说,我只能迂回地试探他。
  许衷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犹豫了一下就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个了——是不是许钦言跟你说了什么?”
  我提了提嘴角,笑得很累:我知道你讨厌许钦言,但是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怪罪在他身上。我要说的事情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许衷怎么也不敢看我,他勉强笑了一下:“沈涣,那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恳求,我却不愿意再粉饰太平。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要从杨明阳嘴里得到许衷很在意我这件事,一句“我关心你”有那么难说吗?
  我好像没奢求过许衷对我说“我爱你”,可是作为最亲密的恋人,我却从来都没有听到许衷对着我,把他对我的喜爱、在意、占有欲、控制欲全盘说出口。
  我不想细数杨明阳帮许衷说过多少好话,又站在许衷的立场劝过我多少事情,他是苦口婆心,害怕自己的朋友因为一时的嘴硬失去我,才会这么做。
  可是许衷就那么笃定,即使没有许钦言,我也不会离开他吗?
  我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来许衷对我的感情,他是在意我的,从很多事情上我都能发现端倪。
  可是只要他不说,我就会在心里想,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出口,为什么他总要杨明阳帮他挽留?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好。
  许衷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冰凉,指尖在发颤,却努力让自己镇定地朝我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之前,杨明阳跟我打电话了。”
  这在我的意料之内。
  我朝杨明阳撂了脸,他肯定会意识到不对劲,会告诉许衷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把手从许衷手里抽出来,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背,想知道他还会说什么。
  “他跟我说你有点不开心,让我跟你把话说开,别跟你吵架,”许衷说话的速度很慢,小心地观察我的神色变化,“所以你是因为我让你去接近许钦言而不高兴吗?”
  我的脸终于冷了下来:你还要逃避问题吗?
  我能够理解许衷利用我时的不择手段,也能理解他在感情中的畏缩,但是当他逃避现实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不由地出言刺他:怪不得你要利用我去撺掇许志国剥夺许钦言的继承权——如果许志国知道你这么懦弱,早就把许钦言从加拿大接回来了。
  我承认这句话有点重,许衷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他像是想再确认一下,问道:“你再说一遍……沈涣,你……”他有点仓皇地苍白着脸,无措地搓了搓手指,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又像单纯地感到痛苦,“你不是要故意这么说的,对吧?”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手跟着他发抖:许衷,你跟我到底谁才是哑巴?
  许衷抽了一下嘴角,他的脸色很难看,却没再说话。
  我继续说:杨明阳跟我说过无数次“许衷在意你”“许衷爱你”这样的话,第一次我无所谓,第二次我也没想那么多,但是第三次、第四次,次数一多了,我就会想,凭什么啊?
  许衷哀求地看着我,他很轻地摇头,却没要我不再把自己想说的诉诸于口。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微红的眼眶,一边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我还是很爱他,一边又迫切地想让他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我是第一次爱一个人,许衷,难道你不是吗?
  许衷低着头,用发旋对着我,他可能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对着镜子修了一下头发,原本几乎要覆盖住耳朵的头发,现在短了不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油光水滑:你看,就算是到了现在,也依旧是我在表达我自己的感受,你除了看我打字,除了偶尔叫我的名字之外,你一句话都不说。
  我让自己镇定自若地把最伤人的话说出来: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哑巴呢,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许衷的脸色堪称惨白。
  他抬起头,长长久久地盯着最后那行字,我的手都要举酸了,他这才缓缓地偏开了视线,哑声道:“沈涣,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
  我打这么多字,不是为了听他这么说自己的,一下就皱起了眉,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火:你是不是……
  他抬了抬手,打断了我还没比划完的手势。
  许衷很轻地说:“我总觉得很多话,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原来是我太傻了。”
  他说:“对,我爱你。”
  第77章 “有点可怜”
  我冷淡地看着他。
  许衷把头埋得很低,我看不太出来他是感到羞愧还是懊悔,那只一直抓着我的手持续不断地发抖。
  “沈涣……”他声音嘶哑到我几乎听不清楚,“沈涣,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把手用力抽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衷这才抬起头,他眼眶很干燥,没有要流泪的迹象,见我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有些犹疑不决地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沈涣,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就是时机不太对,我……”
  我捂住了他的嘴,微微合上眼,点了点头。
  许衷见我点了头,总算放松下来。
  他的坦诚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他会直接选择摔门而去又或者开门见山地跟我大吵一架。
  我平静地告诉他: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许衷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重复一遍:我说,前两天我答应你会接近许钦言的承诺,我不会反悔的。
  许衷呆怔在原地,他轻声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放弃,因为我……”
  他说不出话了。
  我耐心地等着他寻找合适的措辞,过了好半天,他才问我:“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那之后呢?如果许志国没有把家产留给许钦言,你还会让我跟你住一起吗?”
  我没想好。
  许衷可能从我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咬着下唇,苦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我不太清楚他在这几分钟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站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
  许衷一直没有跟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房间的门完全关上,给许衷留了一条缝,台灯微弱的灯光能从门缝里透出来,照亮随着午夜的到来越发浓重的黑暗。
  我听到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声音不大,大概是他又打开了圣诞树的开关。
  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许衷,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
  我从床上睁开眼时,发现身边没有睡过的痕迹,台灯却被关上了。
  我在心里猜测许衷不至于一晚上都没回卧室睡觉,走到客厅里,看到他正对着茶几上的两个苹果发呆。
  “你醒了?”听到动静后,许衷回过头,他脸色不太好看,眼底有一点青黑,看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吃不吃苹果?”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点了头。
  “那你先去刷牙,”许衷站了起来,他笑了笑,“我帮你切。”
  我一头雾水地刷完牙,接过了他递给我的苹果,咬了一口,脆脆的果肉里裹着丰富的汁水,咽下去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口齿留香的酸甜。
  我看向许衷,他朝我局促地笑了一下,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转身去了阳台。
  阳台的窗户没关严,我心不在焉地咬着苹果,发了半天呆,有些担心地想要不要提醒许衷披一件衣服。
  他的背影看着实在是萧索,就好像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空旷,而他除了我之外,就真的一无所有。
  我把许衷这几天的殷勤跟我还没完成的事情挂上了钩,毕竟在这以后的几天,我再去柏林夜时,就没看过许钦言了。
  可能是怕我多想,许衷几乎不在我面前提起许钦言,只要我不主动说,他就不会问。
  杨明阳也没再插手我和许衷的事情。我围着新围巾,从后门走出来,发现他又靠着墙抽烟,呛人的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的香水味,组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抽了抽鼻子,杨明阳注意到我的举动,把烟掐了,目光落在我脖颈上时,挑起眉:“这个围巾是个名牌,是不是……”
  他突然掐断了话头,耸了耸肩,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