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但这一世的李善,不说别的,只为王仁表与自己同病相怜,也绝不可能答应。
  至于得罪了王仁表,惹怒了李楷与李昭德,会不会遭到母亲朱氏的严词训斥……李善压根就没想过。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眼角余光扫着一旁的李楷。
  “孝卿兄愤然离去,是信得过在下。”
  “在下又如何能为些许银钱,弃友不顾,弃义贪财呢?”
  不再理会王仁祐,李善深深的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李复,转身往前几步。
  “卧室中缺了面铜镜,还请德谋兄……”
  “这般小事,何足道哉。”李楷笑道:“为兄今夜挑一面,明日送去就是。”
  这是李楷第一次在李善面前用“为兄”的称呼,显然,他对刚才李善的表现……表演很满意。
  周赵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回头看了眼李复,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李善不是个善茬,今日之事必有回报。
  第三十四章 谁无暴风劲雨时
  “如此龌龊手段,七兄勿要拦着,我必要将其……”
  “昭德兄,小声点。”李善皱眉看着怒发冲冠的李昭德,“扰人清静。”
  李楷咳嗽两声,给了堂弟一个警告的眼神,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咱们四人不在正堂而在前院议事?
  无非就是怕内室养胎的李氏察觉,你还嚷嚷的这么大声!
  李楷看了眼神色平淡的李善,心想此人心细如发,又心怀仁义,王仁表运气还真不错。
  “此事有些古怪。”李善突然低声道:“孝卿兄移居别院已四个月了。”
  的确,李楷也向王仁表投去询问的眼神,之前四个月公主府都不管不顾,王仁祐也不过用些小手段,而这次下手如此之狠,肯定另有缘由。
  王仁表哼了声,“半个月前,送信去了随州,提及吾妻身怀六甲之事。”
  “但是未提及你移居别院。”李善点点头。
  李楷隐隐猜测,八成是随州那边透了消息出来,同安长公主知晓,王仁祐这厮才会跳出来。
  “所以那日才说,不管弄璋弄瓦,开枝散叶才是大事。”李昭德咬着牙骂道:“王仁祐那厮好不要脸!”
  李楷没吭声,还是王仁表用隐晦的口吻向李善略略解释,若是他无子嗣,即使不是王仁祐,也很可能是其子嗣过继承接这一房香火。
  “倒是连累了李兄。”
  王仁表有些愧疚,当日李善不肯合作只肯卖秘方,无非就是怕自己被卷入他和河东裴氏之间,没想到几个月后,倒是李善被卷入王家子弟内斗之中。
  “其实这事也简单。”李善笑道:“德谋兄、昭德兄出身世家……”
  “对对对,记得七兄在西市有个铺子,改成酒楼就是。”李昭德手舞足蹈,“他王仁祐再敢闹事,非打烂他的脸!”
  李楷笑着拱手,“琼瑶纱、琼瑶丝等物,利润丰厚,为兄谢过了。”
  “东山寺每日送食材入西市,朱家沟也能出两个炊房厨子,其他就要拜托三位了。”李善哈哈笑道:“在下厚颜,取两成,剩下的三位均分就是。”
  “这如何行?”李昭德摇头道:“西市几十家酒楼,若无琼瑶打响名声,只怕门庭冷清,至少三成。”
  “两成足矣足矣。”李善朝李楷使了个眼色。
  由李楷出铺子再建酒楼,是李楷和李善在过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无非是为了王仁表……他们都心里有数,直接送些银钱来,一来只是治表,二来王仁表只怕不肯收。
  但王仁表也不蠢,很快就察觉到了,“李兄、德谋兄各取四成,昭德取两成,刚刚好。”
  安静了片刻后,李善叹了口气,“若无孝卿兄,在下不过乡野村夫,如何能与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坐而饮茶,更不用说合作牟利,若孝卿兄不肯,在下如何能厚颜……”
  “孝卿兄还记得第一次去朱家沟所见吗?”
  “从东山挖掘水渠引水入村,挖掘水潭,再引入邻村河道,记得孝卿兄略略一算,至少千贯银钱。”
  “但如今小弟两手空空,银钱要么建宅,要么……今日随行的那位周先生,每月十贯钱。”
  “十贯钱?”李楷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虽与那位周先生只见过两面,此人虽放浪不羁,饮酒大醉,但确有才学,十贯钱少了。”
  李昭德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父亲言日后当科举入仕……不如李兄让给我,月薪五十贯!”
  “昭德兄……”
  “好了,别称呼昭德兄了。”李楷笑骂道:“李兄十七,昭德才十六!”
  “什么?!”李善一瞪眼,引得李昭德条件发射的一缩脖子。
  王仁表如何不知道那边三位好友嬉笑怒骂之意,眼眶微微泛红,突然起身行礼,想说些什么,却嘴唇微抖,哽咽难语。
  “孝卿兄重情重义。”李楷起身挽住王仁表,“当年我兄弟下狱几死,若不是孝卿兄,如今早已白骨。”
  李昭德将王仁表摁着坐下,笑道:“七兄老了,就爱絮叨。”
  看了眼只笑着也不开口相询的李善,李楷略略解释了几句,大业年间,马邑郡丞李靖密告李渊谋反,李渊起兵攻入长安擒获李靖,欲将其处斩。
  因幼子李智云惨死,李渊将同时被擒的李靖侄儿李楷、李昭德等人也一并投入狱中。
  之前城内隋军大索城内,是李楷冒险收容李渊的外甥王仁表,李楷被投入狱中,王仁表三番两次求到李建成、李世民门下。
  最终李世民看中了陇西李氏的名望,劝下李渊,李靖、李楷、李昭德等丹阳房子弟才得以脱险。
  李善叹道:“如此义举,难怪了……”
  有这样的交情,对李靖、李客师这一脉丹阳房有这样的恩情,虽然说如果没有王仁表,李渊也未必会处斩李靖这等陇西李氏嫡系,但丹阳房……至少李楷这一辈对王仁表必心怀感激。
  之前李善就觉得奇怪,李楷、李昭德身后要么是秦王府,要么是齐王府,却在同安长公主和庶子撕破脸的前提下愿意援手王仁表……要知道即使是李世民、李元吉也不会这么做。
  “在下幼年在岭南听人吟诗,记下其中两句,今日转赠孝卿兄。”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昭德用力点头,“再不济过两年,世伯卸任随州主管,必能回京。”
  又过了会儿,三人均起身告辞,李善随口提起,不知道弄个素斋堂行不行,建个类似寺庙的饭铺,不用荤腥,只以素菜、琼瑶制品,如今上层人士吃素斋的人不少。
  李昭德倒是挺感兴趣的,“东市西市?”
  “东市吧。”李善随口道:“正巧就在平康坊隔壁……”
  “咳咳。”
  “七兄……李兄,等七兄不在再说。”
  “昭德今岁十六,怕是还没去过平康坊?”李善笑道:“过几日,为兄……”
  李楷又咳嗽几声,无奈的说:“这些时日相交,未见李兄如此做派。”
  走在后面手里还拎了个酒曩的周赵插嘴道:“居于村野,亦风流倜傥,屋内藏娇,千娇百媚……”
  “对了,今日还要拜托德谋兄、昭德一事。”李善赶紧打断。
  长安令一事尘埃落定,落籍不能再耽搁了。
  李楷挥手道:“为兄必选一面上好铜镜,明日让下人送至朱家沟。”
  看了眼一时哑然的李善,周赵神色诡异的问:“可知他求铜镜何用?”
  第三十五章 落籍
  长安县衙。
  李善仔细的填好发下来的单子,李昭德看也不看就塞给一旁的小吏,只顾着问:“那铜镜到底是作甚用的?”
  “十二弟。”李楷有点头大,忍不住嗔道:“李兄也太孟浪了。”
  “又不是我说的。”李善有点委屈,“再说了,昭德也十六岁了,该懂事了。”
  听到加重语气的懂事二字,李楷脸颊鼓了鼓,差点笑出来,十二弟自幼被管束的严,少在外走动,贴身服侍的都是童子,至今还是……
  看李昭德又要问,李楷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那李复如何处置?”
  “那还用说,失义在先,明日砸了那酒楼就是。”李昭德哼了声,“今日就放点消息出去,东西两市必无他立足之地。”
  以陇西李氏的声威,的确有这样的实力,但李善摇摇头,“勿要管他,留待他日。”
  “不管他?”李昭德声音尖锐起来,“今日可是他卖了你,若不还击……”
  “李复此人本就是受迫不得已,如若昭德下手,王仁祐必是看好戏,一旦家破……”李善叹道:“日后孝卿兄与嫂夫人如何相处呢?”
  李复的确是迫不得已,但转头将李善卖了,这可不不是迫不得已……李楷暗想,此番言语,李善实在人如其名,太过心善。
  有新任长安令独子李昭德出面,顺利的很,一刻钟后李善就拿到了落籍文书。
  总算到手了,李善感慨万分,成功落籍,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就能参加科考……只是不知道八伯和母亲身后的那位能不能让自己取得科举资格。
  倒是听王仁表提过,如果不入县学,那么就必须通过考核。
  再三感谢后,李善出了县衙,然后看见被朱八背着的周赵……又喝醉了。
  这厮就这鸟德行,又菜又爱喝。
  黄昏时分,李家宅院中,两位中年人相对而坐,一位是李乾佑,另一位是刚刚回京的秦王府统军李客师。
  鲁王徐元朗占据兖州,唐军久攻不下,但无需大军相持,部分军队已经调回关中中,李客师是第一批回京的将领。
  李客师笑着看向李昭德,“适才听你父言,你今日为人请托?”
  李昭德嘿嘿笑了笑,“不过落籍而已。”
  “连父祖辈名讳都无,还不是请托?”李乾佑笑骂道:“此人三兄亦提起过,便是东山寺李善。”
  “噢噢,原来是他。”李客师一怔,“五弟两日前上任长安令,他今日便来落籍……”
  李楷笑道:“说起来此事和他也有些关联,便是他提起长安令王绪于河北立功之事,十二弟聪慧,立即想起了五叔。”
  “便是那日?”李乾佑嘴巴微微抿起,转头看了眼儿子。
  李昭德点头应是,“无意闲聊时谈起。”
  李乾佑还想追问,李客师笑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祖籍地是陇西郡成纪县。”李乾佑咳嗽了声,“但父祖辈名讳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