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楚栩云似是有些尴尬,他不再多言,趁郁逞还没动作,飞快伸手点了郁逞的穴道,强行定住郁逞。
  然后在郁逞冷冰冰的注视下,用法术把他的母亲恢复原貌。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死者不能复生,但完完整整的死去,或许能够慰藉生者。
  郁逞果真不再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栩云,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要做的事不是坏事。
  楚栩云解开了他的穴道,低声道,“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让阿娘入土为安,然后跟我回去修习法术?”
  郁逞只想了一息时间,便转身在母亲的身前叩首磕头,而后紧紧抓住了楚栩云的手。
  他发誓要学法术,用尽一切办法,把魔修全杀了,杀光杀尽,总会有替母亲报仇的那一天。
  只是后来,很多事情不由他想。
  手心相握的瞬间,楚栩云笑了,就像他现在对自己展露的笑意一样,恬淡温善。
  他轻柔地摸了摸郁逞的脑袋,夸赞道,
  “乖孩子。”
  十三岁时的郁逞抬头看他一眼,在心底暗暗道,
  神经病。
  只比他大几岁而已,装什么?
  思绪收回,郁逞再看向楚栩云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心虚地低咳一声,“仙君,遇到你真好。”
  楚栩云歪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郁逞却无视楚栩云困惑的目光,无论如何也不再解释了。
  ——险些忘了,初见之时他和这狸猫一样,是个十足十的白眼狼。
  第20章 性子像我
  约定好的一个时辰终于在闲逛中度过。
  郁逞很喜欢和楚栩云一起在街道间树荫下漫步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楚栩云一起,做什么都好。
  二人立在茅草屋前,推开门,楚父仍在那张摇椅上乘凉。
  “回来了,进屋说吧。”
  楚父神色平静,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屋里。
  郁逞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到楚父的不对劲,回头看向楚栩云,楚栩云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般,跟在楚父的身后就要进屋去。
  足靴还没越过门槛,楚栩云便被楚父拦住,“你在外边等着,我跟郁逞说几句话。”
  话音落下,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
  郁逞没有多言,和楚栩云相视一眼,便跟着楚父走进屋里。
  桌上的茶水已然凉透,楚父坐在桌边,将茶水倒去,换上一壶陈年老酒。
  “谢伯父。”郁逞不喜欢酒的味道,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下楚父递过来的酒,想要开门见山地把此行来意说出来,“此次来见伯父,是有一件事想说,我和仙君……”
  楚父抬眼瞥他,低声道,“我早知道了。”
  闻言,郁逞脸色微顿,还未等细想出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又听楚父淡淡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郁逞:……?
  很早之前是什么意思?
  “阿栩这孩子,别看他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倔。”楚父将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叹息了声,“阿栩是我第三个孩子,我家的孩子自小就和别人家的不同,你既然曾经在太清宗修习过法术,应当认得阿栩的二哥,楚耀,如今他已是太清宗主。”
  郁逞错愕地望向楚父,他从未听说过太清宗主是楚栩云的哥哥。
  “在阿耀之前,我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名叫楚峥。”楚父眼底划过一丝隐痛,抬手将面前的杯子再次斟满,“许多年前,阿峥是我楚家第一个离开蓬莱岛的孩子,他天赋异禀,和阿耀阿栩一样,自小就表现出极强的灵气,他告诉我,他要修炼成这世间最厉害的人,斩妖除魔,保护弱小。”
  和楚栩云一样。
  楚家人的品性如出一辙。
  “可是,刚离开蓬莱岛不久,阿峥就死了。”楚父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低低道,“他是在除魔卫道的路上被魔修群起而攻之,死无全尸。”
  郁逞沉默下来,他的母亲也是被魔修害死的,那时魔域混乱,世间死了太多人。
  楚父再饮一杯,“阿峥死后,很快阿耀也瞒着我们离开了蓬莱岛,我们遍寻不见,一度以为他也死了,直到阿栩出生。”
  阿栩和他的哥哥一样,相貌相似,天份相似,甚至要更强几分。
  楚父和楚母都觉得可能是死去的阿峥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托生给了这个弟弟,可他们不想让阿栩再走阿峥的路。
  修仙并非一帆风顺,大道坦途,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异乡。
  于是楚父和楚母想让楚栩云用功读书,就算当不成拯救世人的救世主又如何,当父母的,只要他安安稳稳地过完此生就好了。
  命运多舛,楚栩云生来对修炼的兴趣要高过一切。
  楚父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拦不住他。
  果然,童生试落榜后,楚栩云也离开了蓬莱岛。
  “骂他没有用,他什么也不会听,哪怕真的听到,想做的事他也一定会去做,”楚父长长地叹息一声,“性子像我。”
  郁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嘴唇翕动,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楚父低声道,“上一次我阻拦他,他一走就是十几年,这一次,不敢拦他了。”
  他抬起眼,看向郁逞,“方才你们出去时,我想了很多,阿栩他瞒不住事,我大概知道你是来说什么的。”
  郁逞的心陡然提起,强作镇定道,“既然伯父已经猜出,那我只好如实交代,我对仙君的确一片真心,仙君待我也是一样,请伯父成全。”
  话音落下,楚父默然颔首,有些感慨道,“我自然知道阿栩也喜欢你,阿栩房中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的那张画像,画的是你吧?”
  郁逞:??
  “什么?”郁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父轻嗤一声,“行了,别演了,我早在四年前就见过他宝贝那画像,我要看他还不肯给我看,我这打眼望过去,就知道那画上身形是个男人。”
  这也是后来为何楚父专程跑去太清宗,耳提面命楚栩云早些与女子成亲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千拦万阻,还是没挡住——楚栩云直接把人带回家来了。
  见郁逞面色不对,楚父也多了几分不确定,思虑片刻,轻轻吸了口气道,“怎么,不是你啊?”
  郁逞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倏忽缥缈了几分,脑海内一片混沌。
  四年前,楚栩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每日见面也只是点头擦肩而过。
  所以画像上……是谁?
  *
  天光和煦,楚栩云躺在阿爹的摇椅上,随手抓起米袋里的小米撒落在地,小鸡围在他脚边,一切都舒适极了。
  从前他总想逃离这里,去需要自己的地方。
  可今日才恍然忽觉,其实这里也是需要他的。
  天上的鸟儿需要他,地上的小鸡需要他,阿爹也需要他。
  做了多年太清仙君,如今魔域在郁逞的手心逐渐安定,楚栩云也渐渐没了事做,除了教徒弟就是教徒弟,太清宗成为另一个困住他的地方。
  他现在有更想做的事,那就是跟郁逞在一起。
  楚栩云一点也不担心郁逞,他知道阿爹一定会喜欢他的,因为郁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
  魔修和读书人,两者只是身份不一样罢了,做的事没有错,那就不是坏人。
  只是……怎么聊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他快要被太阳晒得睡着了。
  “阿栩,”楚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栩云立刻起身,回头望去,只见楚父摸着胡子,眸光忽闪,干咳了声道,“你和郁逞今晚留在家住么?”
  楚栩云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们时间不多,很快就要成亲了,得回去抓紧准备才是。
  难道郁逞没有告诉阿爹么?
  他转眸看向郁逞,郁逞脸色很白,在清透的天光下,白到近乎有种透明的感觉。
  “不在家住啊……”楚父眼底流露出一缕失落,很快又掩藏起来,他撇开脸,低声道,“那你带郁逞去祠堂转一圈就走吧。”
  祠堂?
  楚栩云眼睫微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阿爹同意了,阿爹真的同意了!
  带郁逞去祠堂的意思就是去见阿娘,见过阿娘,就算他们都同意楚栩云和郁逞在一起。
  郁逞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就让阿爹对他这么满意。
  可既然一切顺利,为何郁逞看起来并没有多么高兴?
  楚栩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待郁逞自己开口。
  两人告别楚父,并肩走在田间小道上,楚栩云小心翼翼偏头去看郁逞,想知道楚父跟郁逞聊了什么。
  郁逞察觉到楚栩云的视线,忽然伸出手,紧紧牵住了他。
  他想通了,不管画像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楚栩云的心上人,他也一定要和楚栩云成亲。
  就算楚栩云心里真藏着某个人也无所谓,郁逞自认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并非名正言顺,既然一切本就是自己偷来抢来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楚栩云的心也必须属于自己?
  他已是马上要成为楚栩云夫君的人,何必在意多年前的一张破画,说不定那破画早就被楚栩云丢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要大度。
  不过,大度归大度,郁逞倒是很想知道一件事,那画上的人……到底是姓纪的,姓李的,还是姓殷的?
  当然,只是想问清楚罢了,没有要弄死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