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阿镜皱眉,心想:“就算不去找北冥君,倘若沈遥夜在此,只怕也不会束手无策。”又烦恼道:“他的性情反复无常,就算在这里,也未必肯答应帮忙,唉,都怪我自己没什么好法子。”
  她一一想过,把方圭山的蔺渺也算在内了,只可惜这些有本事的人统统都不在跟前儿。
  两人正面面厮觑,突然听到庙外有人声悄响,脚步声逐渐靠近。
  土地老忙道:“有人来了。为免惊吓到凡夫俗子,劳驾上仙且暂时回避。”
  阿镜便拎起包袱,随着他到了供台后面,土地老又说了声“告饶”,自己仍回到供台上做泥雕木塑去了。
  正一切妥当,就见一对儿少年少女走了进来,少女仰头看着笑眯眯的土地老雕像,问道:“这里当真灵验吗?”
  少年笑道:“听我娘说,当初她就是在这里拜,后来才有了我……我才生下来,我娘就抱着我来还愿呢。村里的人都知道土地爷爷是最灵验的了,我们俩的事,只要诚心诚意地球土地爷爷,一定也可以成。”
  “太好了,”少女喜欢,又惆怅问:“只是今天没多带些供品过来,怕土地爷爷不高兴。”
  少年把手中的一枝梅花放在供台上道:“不妨事,咱们只管先求,土地爷爷不会怪罪咱们,等咱们的事成了,结了亲,我们再带多多地带些东西过来还愿就是了。”
  少女这才放心,两人手牵手跪在蒲团上,默默许愿。
  阿镜人在供台之后,听两人说什么“求家里大人同意这门亲事,顺利结成夫妇”等话,低低悄悄,传入耳中。
  与此同时,少年们至真至纯的甜蜜心意荡漾开来,整个土地庙里似乎都散发着情动摇曳的甜香气息。
  阿镜虽转世为人,对这种气息却格外敏感,刹那十分动容。
  两人祈愿之后,又磕头完毕,似乎完成了一件很大的心事,高高兴兴地牵着手走了。
  这一对小鸳鸯去后,土地老才又从供桌上跳下地。
  阿镜转出来,笑道:“想不到,您老居然还兼职做月老了。”
  土地老忙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我有时候会把这些小家伙们的心愿呈报给月老爷爷罢了,有些命中注定会成的,我偶尔也顺手点拨一下。”
  阿镜道:“那老家伙脾气暴躁,他会不会怪你多事?”
  算起来,阿镜所管的是三界六道的情缘,月老则只理会人间情缘,所以阿镜还算是月老的往上一级,毕竟权能更大些。
  所以阿镜也还记得因为自己乱扯了人间的情缘,月老气急败坏,上告王母的样子。
  土地老笑说:“不敢不敢,月老爷爷心是极善极好的。”说了这句,又道:“就像是上仙方才听见的,这村子里的人,从出生到长大,乃至到老死,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时间久了,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子嗣一样,小神……实在没办法看他们被妖魔残害。”
  阿镜想到方才那一对儿少年的真淳心意,叹道:“你放心,我既然知道此事,一定也帮你想法子解决。”
  土地老大喜:“多谢上仙!”
  正在此刻,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庙外传来,叫道:“别答应他!”
  ☆、第40章 报恩
  阿镜大惊失色, 原来她听出这声音乃是灵崆。
  她当然并不是惧怕灵崆,最担心的是灵崆还领着“那个人”来到。
  虽然北冥君若在这时候驾到的话, 显然他们面前的这重危机就不成危机了。
  这真是“祸兮福之所倚,复习祸之所伏”, 阿镜一时竟无法明白,此刻自己是乐意见到北冥君, 还是宁肯他不出现。
  土地老也跳了起来:“是何方妖物?”
  却见一只猫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虽然体型偏胖, 但神情高傲,派头十足,实乃猫中极品。
  土地老倒也耳目灵通,见多识广,直直地看了灵崆片刻,望着他头顶的纯阳巾, 便笑着行礼说道:“呀, 我当是谁, 原来是国师跟前儿的那只灵猫大人, 失敬失敬。”
  灵崆倨傲地看他一眼:“你这老儿前倨后恭, 居心大大地不良啊。”
  土地老道:“灵崆大人误会小神了,只是先前不知是您大驾光临,不然小神早就亲自出迎了。”
  灵崆瞥向阿镜,见她心虚地往庙门外打量, 灵崆便道:“放心, 国师没有来。”
  啊……真的没来。
  阿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好问道:“你怎么来了?”
  灵崆道:“吾不放心你这丫头,生恐你被人哄骗诱拐……这不是?一下子就给吾撞见了。”
  土地老不敢强辩,只陪笑道:“哪里哪里,小神怎敢欺哄上仙呢?”
  灵崆呲了他一下,回头对阿镜说道:“不要上他的当,这老儿,妄图只用两枚杏子就要买你去拼命呢。”
  阿镜知道灵崆向来见多识广,忙蹲下身子问道:“方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盘踞在这里地下的到底是什么妖魔?”
  灵崆抓了抓脸道:“别提了,那种恶心东西,说出来都脏了吾的嘴。”
  土地老在旁,虽然着急想知道,却也不敢出声。
  阿镜忙又道:“若是知道的话且快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们遭难呀。”
  灵崆蹙了蹙猫眉,道:“你可听说过‘野狗子’?”
  阿镜眨了眨眼,摇头。
  土地老却惊得一跳:“真的是那种东西?天啊,小神先前还心怀侥幸……”
  灵崆又对阿镜道:“那你总该知道‘媪’吧?”
  这个阿镜却明白,毕竟是有典籍记载的:“媪?你说此地的妖魔是媪?”
  “比媪还恶心低等呢,所以叫‘野狗子’。”
  阿镜虽不曾亲眼目睹野狗子为何物,但听灵崆说到媪,却隐没能够想象。
  媪也是一种上古妖兽,体型有些像是羊,又类似猪,专门在地底下潜伏出没,吸食死人的脑,而且能够像人一样说话。
  怪不得灵崆一脸憎恶的模样。
  土地老见灵崆嫌弃地不肯说,便小声道:“我隐约听人提过这种‘野狗子’,据说头颅长的像是野狗豺狼,但是身体却像是人形,专门吸食死人脑髓。灵崆大人,是不是这样的?”
  灵崆见这土地对待自己的态度如此恭敬,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些:“不错,就是这种畜类。”
  土地老又疑惑道:“那么,先前那些复活了的死人,是给他们吸食了脑髓才产生异动的?”
  阿镜道:“按理说死去之人魂魄已失,剩下的只是一具皮囊,更给吃了脑髓,愈发该死的更透了,怎么也没可能复活。”
  灵崆说道:“非也非也,那不叫复活,那叫‘走尸’,你们没听说南瞻部洲有个地方,出一种异人,专门以赶尸为生,那些死去的尸首,经过他们指挥,便能自行自动。”
  阿镜问道:“那是谁在驱赶这些死去的人?”
  “应该是野狗子。”
  “野狗子不是没这种能耐吗?”
  “媪会人言,我听过一个传闻,它们若在尸首旁边低语,会催动尸首自行活动,也许野狗子也得了这种异能呢。”
  阿镜跟土地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寒而栗。
  灵崆跳起来,挥舞着爪子道:“丫头,知道害怕了吧?知道了那就乖乖地跟吾回去!”
  土地的老脸皱的如同十月的金菊,阿镜忙道:“虽然妖魔厉害,但如果就这么撇下整村的人回去,怎么对得起天理良心?”
  灵崆瞪大双眼,嗡嗡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为何会喜欢那个……满口说的都是一样,什么天地正气,良心公义……”
  阿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灵崆叫道:“吾说你这是送死,吾就不奉陪了。”
  阿镜早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颈皮,灵崆的四爪徒劳地在地上乱刨,却不能逃离一寸,看的土地瞠目结舌。
  阿镜笑道:“既然来了就是缘分,灵崆你见多识广,既然知道这些妖物的来历,一定也清楚克制他们的方法,对不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这件事做成了,可是极大的功德。”
  灵崆道:“老子又没有想要得道成仙,要什么功德?”
  “那就算是替我积攒的,好么?”阿镜可怜巴巴地看着灵崆。
  灵崆怒道:“不要以为吾会心软,逼急了,在你脸上也来两下!”
  阿镜并不跟张春似的在意自己的容貌,反而慷慨道:“只要你愿意帮忙,把我的脸都抓花了也没关系。”
  灵崆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看一眼她涂满了锅底灰的脸,叹道:“你现在这幅丑样倒也不必再劳烦吾来锦上添花了,也难为你自个儿下得了手。”
  ***
  据灵崆介绍,要对付媪的话,打别的地方完全无效,一定得用柏枝插进它的头颅,才能令此妖致死。
  至于野狗子,只要砍掉它的头,也能奏效。
  灵崆又道:“就算知道了这些法子,也未必管用,何况现在,你们两人一个弱女,一个泥胎,就算猫大爷吾英明神武,又有什么法子?难道指望你们两人去斩妖除魔?站在这里被吃掉还比较快些。”
  土地不敢还嘴。
  阿镜冥思苦想,灵崆眼珠转动,在她耳畔提醒道:“丫头,你若是愿意,吾可以牺牲一些法力,即刻传密信给国师,以他的能耐,今夜就可以赶来,你觉着怎么样?”
  阿镜语塞,灵崆问:“是了,你为何这般想不开,独自一个人跑出来?难道国师对你不好么?他满心喜欢地要跟你成亲,你这样……很伤人呢。”
  阿镜心一跳:“他……北冥君可还好吗?”
  灵崆叹了口气:“国师真的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我看他以前从不懂什么叫做伤心,没想到从你这里开了窍了,这也不知是好事呢,还是飞来横祸。”
  阿镜紧闭双唇,不敢再问。
  一人一神一猫商议了半夜,终究没有法子,正在阿镜想着索性让灵崆传信给北冥君的时候,地面突然动了动。
  灵崆先跳起来:“出了何事?”
  供台随着微微摇晃,土地已经腾空而起,他的脸色大变:“不好了,妖气突然变得很重,难道要开始了吗?”
  随着土地的惊呼,阿镜也隐隐地听见了外间深沉的黑夜里,传来了似狼似狗,又仿佛幽魂咆哮般的嚎叫。
  与此同时,地面颠簸的越发厉害,连整个土地庙都瑟瑟发抖。
  土地老大惊之下,枣木拐杖用力一点地面,嗖地便冲了出去,阿镜见状,忙也踉跄跟着跑了出去,灵崆大叫道:“丫头,那些东西肮脏的很,你别去!”
  可是见阿镜已经跑了出去,灵崆愤怒地一蹦三尺:“赶明让国师把你牢牢地锁在府里最好!”
  狼面人身的野狗子果然出动了,村子的周围暗影重重,尤其是在不远处的坟岗上,更有些极为可怖的吼声传了出来。
  地面龟裂,已经半变成枯骨的手抓破泥土钻了出来,地底下埋着的尸首们,一个个蠢蠢欲动,将要爬出来。
  土地迅速地转了一圈,被这种冲天的妖氛惊得无法言语,这会儿村子里的狗们也嗅到了不对,纷纷地吠叫起来,有些本熄灯入睡的人家又纷纷地点亮了油灯,有人开门查看究竟。
  整个村子迅速地被裹在一片阴冷的鬼气妖氛之中,村民们虽然看不见暗处隐藏着的野狗子,以及坟岗上复活的尸首,却都本能地察觉不对,已经开春了的夜晚,竟然如此寒冷,让人手足冰凉而僵硬。
  “不好了,不好了!”土地喃喃的,急得团团打转,“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