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段昭凌望了望她严肃认真的神态,不由地朗声笑了,将她唤至近前,“瑜儿真性情,倒总让朕想起曾经年少的时候,也是这般直率坦然。”
  兰小仪对这夸赞很是自豪,便嗔道,“陛下年轻时可也会吹笛子么?那臣妾可要像陛下讨教一二的。”
  段昭凌笑的愈发开怀,“好,朕现下心中畅快,王忠明,将青竹笛取来,朕就陪瑜儿同奏一曲。”
  苏嫣正捉住安乐公主柔嫩的小手,忽而瞧见她袖中藏有一物,随手取出,却浑身一窒。
  那是一片含香花瓣,完整地落在安乐衣袖中,正是苏芷所言之物!
  可为何会在安乐身上,而林清清所居的瑶莲殿,并不曾栽有含香树…
  “嫣儿,你想听甚么?”段昭凌手握青笛,可苏嫣的目光却穿过他,凝住一旁神态自若的林清清。
  就连安乐哭闹了几声,她都闻所未闻。
  那日引诱苏芷去禁宫的人,难道是她?
  不…苏嫣不敢去想。
  兰小仪却先起了调,段昭凌含笑将竹笛递至唇边,双双合鸣。
  这首鹧鸪天配合的极好,林清清沉醉在段昭凌温柔的笛声中,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苏嫣攥紧了十指,遂抚了抚段昭凌手臂,“段郎你听,是甚么声儿?”
  兰小仪被苏嫣打断,很是不满,可远处阵阵低沉的乐声愈来愈近,众人便都侧首凝听。
  不同于任何乐器,这声音天然未加丝毫修饰,苍凉中透着最原始的韵律,催人泪下。
  段昭凌放下青笛,目光追寻着声音的源头,却见玉眠池边,一抹凄然的碧色,静立水边。
  鸀裳女子手捧乐器,踏着水光,步步生莲。
  乌黑的鬓发无一丝装点,散落的发丝随秋风摆荡,好似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都聚在她眉心,聚在她手中。
  那落寞而彷徨的礀态,感染了每一个人。
  苏嫣于她眼神交触,就见棠贵人徐徐放下陶埙,出神地凝望着皇上。
  “闻得此曲,才知朕从前所听,皆如浮云过尔。你吹得,是甚么曲子?”段昭凌亲自牵起她的手,又觉冰冷万分,便捂热了道,“你怀有身孕,怎能衣着如此单薄?回头便教司制房蘀你添几套御寒的衣裳。”
  棠贵人浅浅一拜,“臣妾家在北方,族人奏乐,皆用埙。是以臣妾每每思乡之时,便都会吹上一段。若非要给这乐律起一个名字,便唤做玉楼春。”
  “玉楼春,”段昭凌咀嚼着这几个字,微微失神。
  苏嫣眸光悲切,幽幽道,“南朝后主因臣子之错,便迁罪于罪臣之女,后来那失宠的妃子抑郁而终,数十年恩幸,竟是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后主胸中忧思难解,便独登高楼,空对着满院□,作了这一阕玉楼春,以凭吊故人。”
  段昭凌眸中隐隐,苏嫣又轻叹,“便要等到失去时,纵是吟遍风月,也再换不回…段郎,你可也要如此么?嫣儿不愿见你日后留有遗憾…”
  “这些日子,朕也无法安寝。”
  “那便解了她的禁足罢,段郎空闲时,去瞧瞧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也是她的缘法。”苏嫣劝道,段昭凌便问,“她素与你结怨,为何要帮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臣妾不是圣人,却有恻隐之心。不论沈家如何,沈氏待段郎,可算得一片真心了。”
  段昭凌静默片刻,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说的在理,那便解了她的禁足罢,至于探她之事,日后再说。”
  棠贵人仍是直直立着,苏嫣方要说话,只觉胸中翻涌,掩住口唇,干呕了起来。
  林清清回过神来,忙地道,“快传太医过来!”
  在她热切的目光中,苏嫣似是隐隐察觉了甚么,却又不敢多想。
  待她静卧于软榻上时,脑袋里空空一片。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此乃喜脉,娘娘此症,正是害喜之兆!”
  帷幔被大力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段昭凌狂喜的面庞,他一把将苏嫣整个抱起,兴奋地显些要将她抛起来。
  段昭凌喜极,反复将苏嫣抱来抱去,折腾许久,才将苏嫣放下。
  额头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嫣儿,咱们的孩子,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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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开虐宜妃~~~
  楚晓棠也是个苦命的娃~~
  本周工作太忙,若无意外,后两更分别在周五和周日,望大家谅解~~~~
  几天不见,小霸王快粗来透透气~~
  72花非花
  漪澜宫新分来数名婢子,皆是皇上精心挑选,而蕊昭仪每月份例不必经由淑妃过目,尽可到内庭库府领取。
  “这才秋末,陛下已经赏了二十匹缎子绸布,只新做好的各色裙裳棉衣,就有十来套,小姐可是要一日换一身了。”兰若似是嗔怨,可面上尽是喜色,桑榆正忙着安排婢子的差事,冷不丁添了这许多人,吃穿用度少不得一番细算。
  苏嫣沉静良久,命人将屏案上的飞燕草全部搬走,而卧房内亦是不留任何装点。
  “小姐,这安神香也不留?”
  自小姐有孕后,整个后宫都为之惊动,皇上更是日日来探,补品药膳,珠玉宝器,简直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挪到漪澜宫来!
  可兰若不明白,为何在人前,小姐便一副欢喜甜蜜的姿态,可人后,却十分反常。
  这么多年,在宫中磨砺,后妃有孕,从来都是欢天喜地的大事。
  没有任何权利,会比亲生血脉更为稳固。
  可反观自家小姐,数年如一日地照料大皇子,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孕。
  苏嫣面无表情,“都拿走,甚么也不许留。从今日起,饭菜、汤药皆由小厨房烹制,你时刻守着,不许旁人进入。你记住,所有进入我口中的东西,只能经历你一人之手。”
  兰若认真地点头,“奴婢明白该如何去做,前几日但凡有娘娘送来的吃食,都已经处理掉了。”
  苏嫣抚了抚额,站起身,低头凝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娇柔的身体中,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
  当年初怀靖文时,是何等的喜悦?满心皆是为人母的满足。
  可如今,却成了她的孽债…
  “奴婢去传霍太医进来。”兰若收拾妥当了退下。
  苏嫣放下帷幔,独卧香塌。
  这些日子,漪澜宫门庭若市,妃嫔女官迎来送往。
  段昭凌早已有意将她册封贵妃,如今东风既至,册封是早晚之事,只差一个形式罢了。
  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将来诞下皇子,莫要说是贵妃,便是重新立后,也未尝不可能。
  在不久的将来,她便是这六宫之主,谁不赶着来奉承邀功,生怕落了后,影响日后前途。
  收来的礼物,整整堆满了侧殿阁楼。
  华灯彻夜不息,流光溢彩。
  对于这个小生命的意外到来,她没有欣喜,只有惊慌、压抑和无尽的疲惫。
  霍玉的手,依旧那般温暖轻柔,搭在她脉腕上,便能感到他的细心。
  “小主近日可有困倦乏力?”霍玉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
  “自有孕以来,我始终睡不安稳,时常倦怠,可是甚么病症?”苏嫣口吻异常平静,似是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已的事情。
  就是这种漠然,总是令霍玉的心,莫名地纠在一起。该有多少的无奈和辛酸,才能让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弱质女子,练就这样的铁石心肠…
  “前些日子胡太医也奉命来诊脉,便已查出胎像不稳之兆…微臣当时便极力辩驳,皇上才堪堪放心。可微臣不愿隐瞒小主,您虽是头一胎,可因着常年吸食避胎药物,又有落红之事,对身子损伤极大…”他眉头紧皱,“如今您的身子,未经调养,不适合受孕,便是受孕,也有落胎的风险。”
  苏嫣无力地闭上双目,“我日日谨慎,嘱咐你在每日的药膳中都加了分量不轻的麝香粉,为何还会出此意外?”
  霍玉微微掀开帷幔,瞧见苏嫣苍白的面色,便替她掖了掖被角,“微臣算过日子,小主怀娠之时,便应是皇上给您庆生那日…也只有那日,微臣并未在饮食中加入麝香…”
  苏嫣蓦地坐了起来,回想起那晚的抵死疯狂,不禁浑身一颤,“为何不加?谁允许你擅自做主!”
  霍玉眸中隐痛,握住她的细腕,“那日陛下并未招您侍寝,微臣便不想再伤害您的身子,遂隔了一日,不想竟是如此巧合…全是微臣的疏忽!”
  苏嫣动了动,霍玉用力很大,将她握疼了,“以你的心细怎会不知,陛下也有兴起的时候,闺房之乐,又岂是非要在寝殿中的?”
  霍玉闻言,脸颊似烧起一般泛了红,“微臣是,关心则乱。”
  殿门去叩了三声,“小姐,是二小姐进宫来了。”
  “微臣会竭力替您保住这一胎,您也要珍惜自己的身子…微臣不愿见您如此。”霍玉缓缓松开手,神色坚定。
  苏嫣只垂眸绾了绾发丝,“下去吧。”
  世事偏生就如此弄人,她极力避孕,却仍是逃不脱这一劫。
  可无论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下不了手!
  一阵清甜的气息拂过,苏嫣回头,那明艳动人的女子款款而至。
  褪去了青涩的稚嫩,绾了新妇才有的双燕髻,苏芷的风韵,当真是和从前不同了。
  大婚当晚的情形,历历在目,苏嫣时常在夜半惊醒,梦里总是他沙哑的声音,嫣儿,我永不后悔。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从她第一步踏入宫门起,便知再没有退路。
  “长姊,我随夫君进宫来,头一个就想着来瞧瞧你呢。”她脸色柔润,想来做宁夫人,定是极幸福的。
  苏嫣展眉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苏芷接着道,“今日过来,正要向姊姊讨教一下怀娠之法呢。”
  苏嫣眼帘微颤,下意识地盯着她玲珑的体态,脑海里尽是宁文远决绝的面容。
  她自嘲地笑了,是了,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日后生儿育女,为天伦之道,自己又在矫情甚么?
  “我的好妹妹,你真是不了解我。”苏嫣眸光一转,苏芷往后一缩,避开她的眼神。
  “文远哥哥就在宫里,你莫要妄图害我!”苏芷嘴硬道。
  苏嫣却一把扣住她的肩,拔下头上的金簪,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划动,“那日你大婚,就算不给你的面子,也总要给旧情人点颜面…你今日就安生呆在这里,将实话给我说清楚了,也好让我尽一尽做姐姐的义务。”
  苏芷只觉得满面冰凉,吓得一动不动,“不许你说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