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俊美的男子像软骨动物一样挨着她,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后一根白晰纤长的手指点了点炕上的小几上那船蜜橘,示意二翠姑娘给他剥橘子。
  对他的懒散二翠姑娘早就有准备了,见他没形像地缩成一团挨着自己,就像个小孩儿一般,哪有在外人面前的潇洒风流、指点江山的自信,心头好笑又柔软,心甘情愿地拿了个蜜橘剥好,将白色的外衣细细去掉,方拿过来喂他。
  “现在天气冷了,我可不想顶着风雪爬山受罪,等明年开春天气回暖,届时再考虑再接受青山书院山长的请托。”温良眯着眼睛,边享受蜜橘的酸甜可口边打算着,“而且,我著的《桐城兵法》快近尾声了,皇上希望我将兵法著出来,到时收录到皇家藏书阁里。”
  闻言,如翠姑娘一脸惊喜,将手中剩下的一瓣蜜橘塞到他嘴里,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脖子,问道:“真的?那还出书么?”
  如翠姑娘是惊喜了,但可怜被猛地塞了好大一口蜜橘的温大人差点没被噎个半死。如翠姑娘有些心虚,赶紧为他拍拍后背,给他顺顺气。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温良的心情也蓦然大好:“还不知道,由皇上定夺吧。”
  如翠姑娘由衷为他感到高兴,有什么比自己夫君辛苦努力的成果让人注重更令人高兴呢?摸摸他俊美到让人自卑的脸蛋,如翠姑娘特温柔地说:“温大人辛苦了,今天我亲自下厨,做你爱吃秘汁烤羊排和糖醋排骨,可好?”
  温良暗暗发笑,但送上门来的好处推出去就是傻瓜,自然说好了。
  夫妻俩正在腻歪时,门外响起了丫环的声音,说几位公子到了,要拜见温良。
  温良原本还愉悦的脸马上黑了,在如翠姑娘好笑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折腾那些送上门来的少年了。
  温良走后,如翠姑娘将两只被踢下炕的可怜小狐狸抱回炕上来,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件未完成的披风,捻起线在披风下摆绣上竹子。
  这时,青衣端着热茶走进来,看到如翠姑娘手上那件男式的披风,掩着唇暧昧地笑了下,说道:“夫人,外头又下起小雪了,可要将窗关上?”
  如翠姑娘下意识地往窗外瞧去,恰好见到院子里那棵叶子已经掉光的大树上挂着的雪花,天色灰蒙蒙的,细碎的雪花从天空中飘洒而下。
  “不用了,这雪挺好看的,看了想睡觉。”如翠姑娘随意地说,手上的活不停。、
  “……”
  青衣嘴角抽搐,扭头看了眼窗外的雪,为毛她只觉得冷而没有想睡的感觉呢?
  这时,蓝衣打着帘子进来,说道:“夫人,镇国公府的孙嬷嬷来向您请安了。”
  听到这话,如翠姑娘便知道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了,外头太冷,懒得起身,便让蓝衣将孙嬷嬷带进来。
  不一会儿,帘子再度撩起,蓝衣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嬷嬷,见到穿着一身火红色裘衣的女子懒洋洋地窝在炕上,眼里的鄙夷怎么也止不住。不过因为如翠姑娘先前的事迹太凶残了,所以孙嬷嬷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还算恭敬地请安。
  “孙嬷嬷辛苦了,蓝衣看茶。”如翠将绣得差不多的披风放下,笑着请孙嬷嬷坐下。“不知孙嬷嬷今日来有什么事么?是不是娘身体不舒服?还是四妹妹又闹脾气了?或者是大嫂又吃不下东西要我回去瞧瞧?”
  如翠姑娘一口气将近来镇国公府请她回镇国公府的借口都叙述一遍,听得青衣蓝衣满脸黑线,孙嬷嬷表情木然。你少说两句真的不会死的!而且你那副随时准备起身回去的表情算神马?确定不是在诅咒她们?
  “……没有,三少夫人误会了。”嬷嬷僵着脸回答,心中一口气梗在那里难受极了。这三少夫人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是么?那就好!”如翠姑娘拍着胸口说:“你知道的,近来这种事情发生太多了,我也经常回去探望两老,很为爹和娘担心呢,这家宅不宁的话,可是大伤啊。上回我回去时,四妹妹不知为何闹起脾气,连饭都不吃还砸了东西,我真为她心疼,若是气坏了身体怎么办?这么容易生气,对四妹妹的名声也不好,传到外头去,说四妹妹喜怒不定,不是吓着了那些年轻公子么?你说是吧?”
  “……”
  嬷嬷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说只要你回去时别气她们,她们都会好好的。而且四小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还不是你丫气的。
  现在镇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夫人、大少夫人和四小姐与三少夫人不合的事情,不过每次夫人无论用哪种理由召三少夫人回去伺候,结果都是不欢而散,没将人收拾到不说,夫人原本没病也会被三少夫人憋出病来,四小姐年纪尚幼,根本也只有被气得蹦蹦跳的份儿,只有这位三少夫人始终淡定如初。而这种淡定的模样,更是气人的。
  “咳,劳烦三少夫人挂心了,夫人小姐一切安好,老奴今儿来是要告诉三少夫人,三天后是老爷五十寿辰,夫人让老奴告诉您一声,请您和三少爷回去为老爷祝寿。”
  如翠姑娘惊讶了下,马上一本正经地道:“这是自然,请告诉爹娘,我和夫君到时一定会回去的!”
  嬷嬷看起来松了口气,一直绷着的脸也放松几分,终于有心情应付三少夫人一些让人头疼的问题了。
  又说了会儿话,嬷嬷喝完了壶热茶后,终于告辞离开了。
  等嬷嬷离开后,青衣抿着唇,问道:“夫人,这事没有询问过大人,您如此轻率答应会不会不妥?”
  “为何不妥?”如翠姑娘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淡定地道:“为人子女,又不是出门在外,若是连父亲寿辰都不回去,才是大大的不妥呢,外头的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说温大人哩。”
  青衣嘴角嚅动了下,方小声说道:“夫人,我听说,大人已有十几年没有回府为镇国公祝过寿了,除了在边境的几年,每年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而无法回府去参加镇国公的寿辰。”
  如翠姑娘点了点头,仍是淡定非常,“所以今年温大人人都在京里了,又没有战事,没有理由不回去了,是吧?”
  青衣和蓝衣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自家夫人这种装傻的模样让人无可奈何。
  算了,这事儿就由夫人自己同大人说罢,她们这些作下人的守好自己的本份便可。
  晚上,夫妻“打架”完后,温良抱着软乎乎的某人开始昏昏欲睡时,以往每回都比他要先入睡的人却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温大人,今天国公府里的孙嬷嬷过来,说三天后就是爹五十岁的寿辰,让咱们回去为爹祝寿,我已经应了。”
  一瞬间,如翠能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而且僵硬了许久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在深夜里特别响亮,没有闭紧的窗户偶尔被风吹得拍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声响。
  温良突然没有预兆地起身。
  被子掀起,冷空气一下子窜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温大人。”她直起半身,忍不住唤了一声。
  坐在床边的男子背对着她,然后趿了鞋后,方淡声道:“我去书房一会,你先睡。”
  看着他连灯也没点就摸黑着出了门,如翠姑娘倒回床上,愣愣看着黑暗,然后翻身将脸对着床里面,逼自己入睡。
  翻来覆去两刻钟后,如翠姑娘沮丧地发现自己明明很累,却睡不着了。
  ☆、第 48 章
  “哈啾!”
  打开门时,一阵冰冷的北风挟着雪花扑面而来,让鼻子被冷空气呛住的如翠姑娘不华丽地打了个喷嚏。
  后头提着灯笼的青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夫人,你真的不需要奴婢陪你过去么?”
  如翠姑娘将身上的厚披风裹紧,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继续去睡吧。”
  青衣嘴角抽了下,心里有些挫败,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今夜是青衣守夜,她本来是睡在外间的小屋子里,第一次听到开门声时,以为是自己睡懵了,没有太大的反应,等过了一段时间,又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时,猛然惊醒,赶紧翻身起床去察看,便见到从内室中走出一个黑影。
  青衣很快便知道了大半夜的温大人去了书房的事情,心里有些愁闷,直觉是这夫妻俩因为要不要去参加镇国公的寿辰缘故吵架了。青衣是个心思细腻的丫环,是当初肃王妃特地挑选出来陪嫁的丫环,目的就是帮衬一下缺心眼的某人,在关键的时候提点她。在知道自己伺候的姑娘要嫁给镇国公之子温良时,暗地里便作了很多功课,也揣摩过温良的为人,对温良某些脾气有个大概的了解,所以今天听到自家的二货夫人那般爽快地答应了孙嬷嬷会回去参加镇国公寿辰时,心里就有种糟糕的感觉。
  只可恨某人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端的是没心没肺,而她们这些丫环却担足了心,怕温大人生气。毕竟伺候他们久了,也知道温大人对镇国公府人的不待见,每回说到镇国公府那双桃花眼冷淡得让人不敢逼视。
  好吧,现在恶梦成真了,温大人真的气得跑去书房了,让某人自个独守空闺……
  “好青衣,别乱想了,我去将温大人叫回来。”如翠姑娘接过青衣手上的灯笼,咕哝道:“真是的,温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娇贵么?外一冻坏了怎么办?”
  “……”
  青衣呆滞地看着她嘀咕着没入黑暗中的身影,半晌方撇过脸流下宽面条泪,心中默默暗忖:温大人再娇贵也是个男人,请你就别再败坏温大人的形像了,好么?
  风雪夜,一路走来只觉得手脚都要冻僵了,原本捂得暖暖的身体也开始感觉到寒冷,在冷风中瑟缩着。明明以往觉得从卧室到书房的距离半刻钟的路程都不用,却不知为何今晚感觉这路十分的难行。
  “啊……”
  呼啸的风雪声掩盖了惨叫声。
  等如翠姑娘终于摸到了书房时,感觉自己已经被冻成了冰棍。
  书房里点着一盏灯,一道颀长的人影倒影在窗户上。
  敲门的声音响起时,正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的男子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风雪拍打门扇的声音,等过了会儿,那声音仍是持续时,犹豫了下,将捻在手中的一块玉佩放下,去开了门。
  开门后,一个全身都是雪的人滚了进来,温良下意识地揽住,呆滞地看着打着哆嗦拼命叫着好冷好冷的人。
  “丫头?”
  如翠姑娘抬起头看他,将脸上胡乱黏着的发拨开,冻得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温大人,我来接你了。”
  “……”
  温良看着她摔得青肿的脸蛋,头发上还未消融的雪花,心中又酸又涩,还有某种不知名的愤怒,可是冲到喉咙的斥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得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反脚将门关上,将冰冷的风雪阻挡在外头。
  不久后,尚溪端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来,又为他们沏了热茶,然后方施了一礼离开,从此至终没有看一眼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的某人。
  反倒是如翠姑娘觉得这姿势太羞人,有些坐立难安。
  “坐好,不准动!”温良严肃地说。
  偷偷看了他一眼,敛去笑容的男子原本俊美的五官竟然看起来有些冷峻,让她有种面对肃王的感觉,缺根筋的脑袋空白了下,再也迸不出一句话儿,乖乖地被他抱到书房里面的小房间的床上。
  “你是存心的么?”温良问道。
  “诶?”如翠姑娘眨眨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温良问了这句后,便不再开口,拧了干净的热毛巾为她擦脸,擦到她摔得青肿的半边脸时,终于发出了疼痛的嘶嘶声,脸蛋皱成了颗包子。温良的力气下意识地放小了很多,然后又将她的右手执起,看到手掌心也破了块皮,腥黑的血已经干枯了,但也可以想像当时她摔得多惨,亏得她还能一个人摸黑寻到这里来。
  看着她一身狼狈出现,温良不知道是恼自己多一点,还是恼她的笨多一点。
  如翠姑娘手上捧着热茶,乖乖坐在床前,看着她心目中娇贵无比的男子亲自动手为自己清理伤口,整理干净自己一身狼狈,心里很不自在,想要阻止他,又被他一个眼神给镇住了,心中十分煎熬,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在桐城时,自家小姐受伤后曾说过的一句话:心目中的男神正蹲在面前伺候自己,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只觉得全身都炸毛了。
  若说王爷是小姐心目中的男神,那么温大人便是她心目中的男神,不容侵犯!
  所以二翠姑娘现在不只不觉得感动,反而有种全身发毛的感觉,寒毛都炸了。
  温良手中拿着一瓶消瘀的药膏,声音清淡:“哪里还有伤?”
  如翠姑娘感觉了下,摇摇头道:“其他地方有衣服挡着,摔得不严重。”
  “怎么会摔倒了?你有这么笨么?”温良大人心里,自家娘子是个幸运爆表的二货,怎么会受伤呢?所以当时看到她出现时,脑袋都空白了下。
  “雪太大了嘛,一时迷了眼。”如翠姑娘很轻松地说,然后瞅着他,赞叹道:“还是温大人你比较厉害,没有灯也能一路平安到书房。”
  “……”
  听到这话,温良差点气绝,这丫头确定不是在讽刺他?缺心眼儿也有个程度吧?没看到他在生气么?
  等将她弄得干干净净后,温良心里的郁气方去了几分,然后坐在她现前与她大眼瞪小眼。
  半晌,还是被那双桃花眼看得心跳加速的如翠姑娘开口了,“温大人,书房那么冷,又没有烧地龙,还是咱们房里暖一点,睡觉也安稳,是吧?”说着,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温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他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让你先睡么?”
  如翠姑娘一时犯难了,小心问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温良眉心一跳,按以往的经验,直觉不管真话假话都会让他肝火很旺,这丫头生来就是气人的。
  “真话假话都说吧。”温良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地饮着,氤氲的茶色薰染了他墨色的眉眼。
  “假话嘛,就是担心温大人您生气了,我不想你生气;真话……温大人你这般娇贵,我会心疼的。”
  果然,如翠姑娘的话刚落,就被人直接扑倒在床上,男人直接跪坐在她腰腹上,双手按着她薄弱的肩膀,撞得她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温、温、温大人,这太粗鲁了,和你形象不符啊。”如翠姑娘赶紧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