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茶仙馆中。
  仙界安定后,许多仙家闲来无事都会到茶仙那里讨杯茶喝,小日子又滋润了起来,三四个好友围成一桌,吃吃糕点品品茶,便开始东拉西扯地聊上两句。
  为首的仙家说得眉飞色舞,“我跟你们讲,近来天界发生了三件大事!”
  “就你消息灵通,老子的仙殿在大战中被打成了稀巴烂,这几日正重建呢!你也不过来帮把手,累死个人嘞!!”
  “唉唉唉,别打岔,让他接着说!”
  “我要说的可都是稀奇事,不听保你们后悔,这第一件便是……那早就魂飞魄散的元城仙君死而复生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此事千真万确!!多少人亲眼见到了,元城仙君容光焕发地到九霄云殿转悠了几圈,吓得一批年纪大的老仙家没喘上气来厥了过去。”
  “妈啊,不是死透了嘛?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好像和那个地方有关。”
  “??那个地方?”
  “你傻啊,自然是众神殿呀,听说好像是小公子夜探元城,第二日死人就活了!”
  “嘶,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传说?”
  “听老一辈的仙家说世人的生死、天道的隐秘都藏在众神殿中,咱们这些的命运兴许只是人家星落棋盘上的随手一摆,连历代王朝的衰替和天帝之位都不例外。”
  “卧槽,说得这么牛逼,到底是什么秘密?”
  “这谁知道啊?算了算了,你接着说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哦,这二件事就是天道试炼的第三轮中天资聪颖的顾轻仙君交了白卷!”
  之前天道试炼的前两轮被越不臣搅得一团糟,如今新任天帝继任,便下令沈神尊恢复试炼,选拔可造之才。
  同桌的仙友听得晕头转向,“等等,那第三轮试炼是什么?”
  领头的道:“哦,第三轮试炼说来也简单粗暴,就是默写天道碑上的十万戒律,这是天道判定你是否有资格封神的最关键一环。不过,考生所用的笔墨宣纸都是有讲究的,心若不诚,心中不尊天道,字迹便不会显现,写了也等于白写,邪门着呢!”
  众仙家倒是不怀疑顾轻过目不忘的本事,他都写不出十万天道,谁能写出?但得知那人高冷清贵地递给沈神尊一纸白卷,只道顾轻学了上邪的狂妄之气,竟不屑为神。
  末了,第三轮试炼的佼佼者反而是半路“活过来”的元城,十万天道写出十之八/九,可以说是离封神最近一步的人,想当年北冥为仙君时试炼前两轮皆是名列榜首,偏到第三轮觉得天道繁琐、规矩甚多,一个不高兴便尥蹶子走了,跑到下界逍遥做他的北荒主去了。
  “那元城仙君也是了得,起死回生后法力修为渐长,周身气势隐隐不输于顾轻仙君,十万仙山的掌门那个追捧啊!纷纷欲将膝下爱女许配给他。”
  同样是那一日,安禅只是远远瞧着,连恭贺都未上前恭贺。
  为首的仙家喝了口茶,“啧啧,这最后第一件大事便是,众神殿的南柏舟与苍云峰掌门爱女风惊雪要成亲了!”
  “什么?”
  “什么?”
  “收收你们下巴,这仙界第一美人出嫁,肯定空前盛况!不过以上这三件事,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据小道消息称,戊戌宫……嘿嘿……”
  众神殿。
  上邪说过,若是哪一日南柏舟想离开众神殿,她不会拦,也不会让沈遗风拦,可神尊大人有气啊!故而当南柏舟前来拜别时,直接一记掌风掀飞,让他赶紧滚,便是没一掌打死已经是看在他家小徒弟的面子上了。
  但南柏舟去而复返,想着怎么也要去给上邪道个别,便寻思着偷摸溜进后院。这正人君子头次做贼翻墙头,本就心里慌得很,脚还没落下就踩到一只猪,吓得差点跳起来,呃,真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猪。
  那只猪被踩了一脚,发出杀猪般的鬼叫声,嚎啕道:“操操操……哪个王八蛋敢踩老子?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老子是谁嘛?老子可是大名鼎鼎的魔兽饕餮,怕了吗?怕了就给老子找点人肉回来!!”
  南柏舟被吓得不轻,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肥硕可爱的小猪,半晌后叹了口气,将小猪抱在怀里,“唉……早就叮嘱过小邪,不要随便把奇奇怪怪的东西捡回众神殿……怎么就不听话呢!”
  上邪小时候就喜欢整日偷跑出去玩,没事总捡些破烂回来藏着,便是今日万人之上的天帝都是上邪随手捡回来的!!
  小猪一边使劲挣扎一边爆粗口,“靠靠靠,你哪来的?听不懂人话吗?老子是饕餮!饕餮!!上古十大魔兽之一!!!信不信老子一口吃了你?”
  南柏舟担忧无奈地瞧着他,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小邪也是运气不好,捡了只猪精竟然还是脑子有问题的。”
  “……”
  猪都怒了,咆哮道:“你脑子才有问题呢,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南柏舟安抚性地摸了摸猪头,温声道:“你这句话是跟小邪学的吧,都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往日最喜欢用整个句式!你学得倒是甚好!”
  “……”
  饕餮一脸挫败地在南柏舟怀里装死,妈的,还真是跟那混蛋学的,论说荤话谁能比得过上邪,连一向臭不要脸的穷奇听多了都想掐死她。
  南柏舟走进后院,老远就看见树叶凋零的苍生树下一袭红衣席地而坐,恣意潇洒地背靠在树干饮酒,瞧着残阳吹着晚风,身边围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动物,有乌龟、兔子、松鼠、山羊……等等,后院险些让这些小家伙塞满了,各个满地乱跑。
  最令他惊奇的,上邪身侧站了一袭墨绿衣袍的俊美男子,两人好像在吵架,哦,单纯是男子在急跳脚地骂着什么,而上邪像烂醉如泥地靠在树上,双颊通红,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男子凶神恶煞地伸出一双手朝红衣纤细的脖子掐去。
  上邪也没躲,趁机轻挑地摸了下男子的下巴,然后反手抄起一个空酒坛就把男子收入坛中。
  看红衣方才的口型好像是——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南柏舟怀里抱着猪,石化在原地,一阵脑壳疼,诸天仙界传得最沸沸扬扬的八卦是什么来着?
  唔,小公子是断袖,还是个在床榻上贼能折腾美男的禽兽!
  南柏舟突然迈不动步子了,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另一边,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落在苍生树上,对红衣叽叽喳喳地说道:“卧槽,你疯了,连穷奇都敢调戏。”
  那是个好听的女声,正是伐檀的声音。
  上邪醉醺醺地拍着酒坛子,笑呵呵道:“你听见了吗?她说我调戏你,哈哈哈……”
  酒坛子抖了抖,传出暴怒声,“你笑个屁?”
  “哈?不带这么骂自己!伐檀,他不肯说,你和我说说呗!”
  酒坛子直接蹦了起来,恶狠狠地威胁道:“伐檀,你要是敢……”
  上邪从乾坤袖中掏出张灵符往酒坛子一贴,那聒噪的人便噤了声。
  伐檀在树梢上扑扇着自己花里胡哨的羽毛,笑嘻嘻道:“我告诉你也行,不过你要把我变好看点,这还没我的真身美呢!”
  红衣抬眸瞧着那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眨眼道:“还不够美吗?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变的。”
  “不行不行,羽毛才只有五种颜色,你帮我把尾巴变成七彩的,那样才好看!”
  上邪挑眉,脑海中浮现一只孔雀开屏似的鹦鹉,这是什么狗啃的审美?
  她揉了揉眉心,“好吧,你先说我再帮你变。”
  “你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死生海底那么多魔兽都是活的,唯独穷奇是以魂体出现的吗?”
  上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
  伐檀狂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因为那个倒霉家伙十几万前被人杀了,还是他第一任主人,哈哈哈……你知道祸世伞怎么来的吗?他最信任的主人亲手将他扒皮抽筋,用他的骸骨做伞骨,用皮肉做伞面,以血浇灌浸泡,啧啧……不然祸世伞为何会红得那般邪肆,吞了穷奇一身精血,不红才怪!”
  上邪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为何要杀他?”
  伐檀:“哦,那时候人间接二连三有凡人被剜心而死,所有凡人和仙家都一口咬定是穷奇杀的,他的主人为正公道、铲除妖邪,就杀了呀!”
  说到剜心,上邪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暴走的酒坛转眼震飞了灵符,骂道:“呸,我没杀人,分明是那帮无耻的家伙污蔑!”
  上邪笑了笑,“那你后来是不是也杀了?”
  酒坛子静止了一下,“是,我说了多少遍,但她不信,骂我是没心的畜生,还把我制成兵器。后来成为伞灵,老子见一个活人就杀一个,不是说我喜欢挖人心,我就挖给他们看!!”
  上邪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是真是……真是……个棒槌!”
  穷奇冷哼道:“我不说谎,也从不骗人,更讨厌别人不信任我,偏偏没人信我!”
  上邪百无聊赖地道了句,“谁说的?我信你啊!”
  酒坛一下子安静了,良久才蔫蔫地喃喃道:“可她不信,她不信啊,她为什么不信?”
  上邪叹了口,仰头看着越发光秃秃的苍生树,“不知道,也许她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也许她心中从未信过你,又也许她只是想要一把连天道束缚不住的神兵利器。”
  谁知道呢?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藏在心里的也没准是假的,因为他们都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样。
  上邪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敲了敲酒坛,“对了,你念念不忘的那人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穷奇不说话了,毅然开始装死。
  伐檀兴致勃勃地插话道:“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她可是你南氏的先祖!”
  上邪大笑了起来,将酒坛子抱进怀里,挤兑道:“怪不得,我说你怂个什么劲头,要是换做我,别说是我的先祖,就是天王老子,敢欺负我、对不起我,老子也定要他好看。”
  伐檀啄着羽毛,斜了上邪一眼,“你已经推翻了一个天王老子了,敢再嘚瑟点吗?难不成还想翻天?”
  上邪:“那又何妨?”
  穷奇气得爆了粗口,“操,你特么说得轻巧!”
  上邪:“哈哈哈哈哈……让我猜猜,我和她应该不仅长得像,而且你都打不过对吧?结契之后只能乖乖听契主的话,确实挺窝囊的……”
  穷奇凶狠吼道:“妈的,当心那天你重伤虚弱,老子噬主!”
  上邪笑拍着酒坛子,语气里难得掺了几分真心实意,道:“若你当年遇见的是我,结局肯定不一样。”
  穷奇冷哼了一声,不理她。
  伐檀则翻了个白眼,“拉倒吧,我打赌他如今遇见你,结局肯定比当年更惨。”
  人生在世最可怕的,便是一语成谶。
  “怎么会”,上邪抱着酒坛子,哄道:“小奇奇,你表个态啊!”
  酒坛子里的穷奇被她恶心得直磨牙,“滚,别叫得那么恶心!”
  “那我叫你什么?小奇?阿奇?你真是太好玩了!”
  “小邪,你在和谁说话?”
  南柏舟终于鼓足勇气缓步走来,苍生树周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他一时间没个下脚的地方,再加上抱着只死沉死沉的猪,磨蹭了半天才凑到上邪跟前。
  那一袭蓝杉的贵公子抱着只猪的画风委实有些清奇,上邪见之噗嗤一笑,答道:“我朋友。”
  酒坛子呸了好几声,大喝道:“谁是你朋友?鬼才是你朋友呢!”
  上邪又从乾坤袖中掏出张灵符封在了酒坛上,笑道:“对啊,鬼也是我朋友。”
  北冥不就是吗?
  南柏舟方才可是亲眼看见她把一个貌美公子装进酒坛,听那位公子的语气似乎是不愿的,莫非是小邪强了人家还不负责?
  他一阵糟心,刚想说点什么,脚下又传来声音,仔细看竟是只掌心大的王八。
  “哎呦,哪里来的没轻没重的年轻人,老夫也敢踩,知不知道天底下就老夫这一只玄武了,珍稀……珍稀着……呼呼呼……”
  老人家还没说完,自顾自地吹着鼻涕泡,睡着了!
  南柏舟:“……”
  他急忙换了个落脚的地方,总算来到上邪跟前,将怀里的猪递给她,温和道:“你这都养了些什么?怎么总胡言乱语?”
  上邪接过圆嘟嘟的小猪,稀奇道:“师兄是从哪里捡到的它?”
  南柏舟见怀中的小猪全身抽搐,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一时心中疑惑,“就是从那边墙角。”
  上邪眯起眼睛,“哦,我说怎么半天瞧见它,原来是想逃跑啊!”
  她嘴上挂着浅笑,眉梢微染厉色,还未有动作,就听见饕餮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啊啊啊啊……杀千刀的上邪,没心的黑莲花!短命鬼!缺德货!靠靠靠……你假笑什么?撞树了还是吃狗屎了?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
  上邪挑了挑眉,含笑的声音自带三分威胁,“嗯?你确定?”
  饕餮缩了缩脖子,“卑鄙!无耻!下流!你有能耐就把我变回来,老子一爪子就把你拍成肉泥!!操操操……老子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笑了!别笑了!!太他娘渗人了!!!”
  树上的鹦鹉用用翅膀掩面,嗤道:“真丢人。”
  上邪不再和他废话,身侧的祸世伞飞出,将满院千奇百怪的动物都收回了伞中。
  半空中伐檀扇动着翅膀,拼命想逃离祸世伞的吸力,却还是未能如愿,朝饕餮骂道:“猪啊你!都是因为你,好不容易出来放会儿风,这么快就被收进去了!”
  骤然间,南柏舟看着方才热闹的院落一时空荡荡的,只有一袭红衣抱着酒坛子瘫坐在树下,一时有些傻眼。
  南柏舟:“小邪,那些是……”
  上邪打断道:“师兄,听说你要成亲,有什么想要的贺礼吗?”
  南柏舟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怪师兄之前的所作所为,师兄便已经很高兴了。”
  上邪抬头,像小时候般朝他露出一抹干净依恋的笑,“我怎么会怪师兄呢?那次在议事厅里,立场是立场,并不影响你们长大的情谊。”
  南柏舟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啊,永远这么泾渭分明。”
  “我只是活成自己想活成的样子。说起来,师兄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留在苍云峰为风松道人做事?”
  他点了点头。
  上邪则皱起眉头,直言不讳道:“风松道人并非什么好人,即便师兄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说……”
  南柏舟:“小邪,这也是我想劝你的地方,你这么聪敏,明明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知道世人喜欢听些什么,可为何总要说些不中听的呢?”
  上邪拧眉,“师兄那并非不中听的话,那是事实,是人立于天地之间应遵守的道义,是世人都在逃避和推脱的正与善。”
  南柏舟反问道:“可你见他们听你的了吗?这世道就是如此,谁会在意真相对错,他们要的只是利己,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人们蒙冤受委屈惯了,心也就变了,如果不臣服这世道,那便会遭世人讨伐、万劫不复,他们怕啊……”
  上邪忽然厉声质问道:“那师兄也变了吗?”
  南柏舟一怔,“小邪,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庸人,他们无法掀风起浪,试与天争,只能随波追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细水流长,才能活得符合世人莫衷一是的俗规,我恰巧只是一个庸人,但我知道小邪是不会变的,对吗?”
  上邪苦笑一声,“所以师兄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丢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熙熙攘攘的是非。
  南柏舟叹了口气,掩去眸中的愧疚,“对不起,师兄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牵绊,还有未找到的家人,没有勇气陪你成为天下眼中的一枝独秀,或者是……异端叛逆。”
  良久后,上邪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了句,“我知道了,师兄走吧。”
  南柏舟无奈地瞧着她,欲转身离去,又再次停下脚步好意提醒道:“小邪,我不知道你和顾轻仙君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今戊戌宫在天帝的扶持下大有与众神殿争锋的势头,不管是哪一任天地之主他们对众神殿都是有忌惮的,尤其是你……唉,不要再和顾轻仙君置气了,他不日将被继任戊戌太上,与天帝平起平坐。戊戌宫近日双喜临门,你可以借祝贺的机会与之缓解误会。”
  上邪微微诧异地皱眉,“双喜?”
  “你不知吗?顾轻仙君要成婚了。”
  啪的一声,酒坛碎了,扰乱了心弦。
  “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