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沈歌见他当真无兴趣,不觉有些失望。他仍想荀飞光下山走走,便求道:“春夏秋冬,路上风景怎会相同?现下要过年,正是热闹,荀哥你随我去走走如何?”
  荀飞光又看他一眼,最终似被他扰烦了般,放下手中的书,颇有些无可奈何地应下,“可。”
  沈歌这才眉开眼笑,推他去换衣准备,“荀哥,我们好好逛逛。说来我每次去县城都是直奔目的地,已好久没在县里逛过。”
  荀飞光随口应了声,心不禁软了些。
  荀飞光要出门,韶信必定要跟着。算来算去,最终有两大车人。
  因吴师娘有邀在前,到县城后,沈歌拉着荀飞光先去了夫子师娘家。
  荀飞光身份敏感,沈歌倒没说他真实身份,只说是在沈家村附近修养的朋友。
  吴师娘早便知沈歌身旁有位贵人帮他良多,见状也不多问,只是热情地招呼荀飞光与沈歌进去坐。她还道:“歌儿你一个多月没过来,脚上的伤可好了?”
  沈歌对外一律说手脚上的伤是不小心摔的。韶信手段在那,除荀府与颜家的人外,压根没人知道沈歌这伤的实情,而知情的颜家人也早被封了口。
  “早无碍。”沈歌眉开眼笑,“前几日我们还上过山,师娘您尽管放心。”
  吴师娘伸手拍了他一下,嗔怒:“脚上有伤上什么山?”又交代道:“你今年尽走背运,趁过年可得去庙里拜拜。”
  沈歌向来会哄吴师娘开心,“我知,我等会就去拜。师娘,我可馋您的手艺,您今天给我做了什么?”
  “大肉丸子菜团团,你爱吃的都有,跑不了。”吴师娘把他从厨房门口推出去,“你夫子与师兄俱在厅内,快带你这好友进去说说话。”
  兴许是师兄回来了,吴师娘家带着一种热闹的烟火气,沈歌不禁笑起来,“那师娘我便先进去?”
  “快去快去,都等你。”
  沈歌拉着荀飞光的手推开吴家的客厅。荀飞光任他牵着,脸上的表情一派沉静。
  第29章 流言
  天气冷, 门都关着, 沈歌进屋后吴夫子方知他今日来了县城。
  临近年下, 向来端肃的吴夫子也宽松些,见着有半徒半子之宜的沈歌面色更是和缓, 忙唤他与荀飞光过去坐。
  吴夫子与吴师兄父子二人原在屋内说话,见沈歌带着朋友来, 知他这朋友身份贵重,几人互相见礼让茶, 言笑晏晏, 气氛极好。
  吴师兄给沈歌倒了杯茶水,关心道:“听闻你前段日子不慎摔伤腿, 现如今可好些?”
  “已痊愈了, 上山下河不成问题。”
  沈歌也就是耍个嘴皮子,不想吴夫子面色一沉, 打断他, “伤着腿难道是小事?好好养着方是正经!说什么上山下河,水如此凉, 可是好玩的?腿若落下毛病, 日后有得你吃苦,你这么大一人,怎还如此不稳重?”
  吴夫子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不好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歌向吴夫子看去,屋内光线不大好, 仍能见他又老了些,头发已灰白,俨然是个小老头。沈歌不由心中一酸,低头认错,“夫子莫担忧,我知。”
  “也就是一时嘴快。”吴师兄笑着打圆场,“歌儿你年纪也不小,日后还得再稳重些。”
  沈歌乖巧地逗夫子开心,“我现如今已颇稳重,不过在夫子师兄面前跳脱而已。”
  荀飞光闻言瞥他一眼,沈歌昨日还在赖床,被他硬从被窝里拉起来时还委屈得很,就差没抱着被子嚎。
  察觉到荀飞光的目光,沈歌趁夫子师兄不注意,讨好地朝他一笑,用眼神示意他千万莫告状。
  吴师兄与沈歌说上两句便揭过这个话题。
  荀飞光在这,吴师兄不好怠慢客人,又不知要说什么,只好连忙把装了瓜子果糖的果盘朝荀飞光面前一推,道:“荀大人莫客气,快用些茶点。歌儿平日里老念叨您,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瞧,什么都不必说,便知您为人。”
  沈歌向吴夫子两人介绍时说荀飞光在沈家村附近闲居,两人一听便知荀飞光曾身有官职,对荀飞光的称呼自动换成荀大人。
  荀飞光并未纠正,两人知荀飞光身份不一般,言辞热情之间多了几分恭敬。毕竟两人虽是沈歌的长辈,却并未有官职,直呼荀飞光其名不妥当,叫其他亦不合适,干脆直呼大人。
  荀飞光道:“予时亦玉树兰芝,百闻不如一见。”
  吴师兄名叫吴予时,现年二十五,个子高瘦,气质虽好,面相却普通,实在难称得上玉树临风,荀飞光说这话实在客气。
  沈歌坐在荀飞光旁,顺手抓了颗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们,“师兄,您和荀哥就别互夸,麻得我就差没一哆嗦。”
  有沈歌活络气氛,吴师兄笑骂,“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沈歌这一打岔,屋内的气氛松快了些。在场都是读书人,随便聊些读书人的事便颇有话题。
  午饭前,去街上逛的吴秋带着吴师兄的妻子冉素萱及一双儿女回来了,双方又是一一见礼。
  吴秋笑道:“哥,你今日可要在家里住一晚,晚上思远哥要来家里用饭。”
  萧思远便是吴秋的未婚夫,亦是沈歌的好友。
  “不了,我等会儿去他家坐坐。”
  “哎,那我也去。”吴秋立马接话。
  吴夫子闻言瞪她,阻拦道:“你一女儿家,成日去外男那里像什么样?”
  虽已有婚约,男女大防仍在。吴秋不满地鼓鼓腮帮子,不敢驳他爹的话。
  冉素萱放下孩子,身为媳妇,赶忙进厨房帮婆母做饭。
  吴师兄的一双儿女进来挨着父亲站着,懵懂地看着在场几个带人。他成婚得迟,二十出头才成婚,膝下一双儿女,大儿四岁,小女两岁有余,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
  沈歌就在旁边,见两小人儿可爱,悄悄拿糖逗他们,引诱着吴师兄的大儿子到他怀里。荀飞光见了,又是忍不住笑。
  沈歌与荀飞光在吴夫子家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饭后,吴师兄特地将沈歌叫去书房,给他一摞举子的文章让他回去看,言道纵使他明年不下场,多看些文章也好。
  吴师兄上一届便中了举,可惜春闱时名落孙山,后年还得再考。他当年中举后就上京都到国子监读书,沈歌亦有许多年没见着他,没想到他仍挂念着自己,心下不由感动。
  沈歌想什么脸上多少都带出了些,吴师兄见沈歌这模样,好笑地怕拍他的肩,只道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沈歌离开吴夫子家时照旧被吴师娘塞了一堆东西,沉得他快提不动,荀飞光顺手接过。
  冉素萱知两家亲近,却没想到这么亲近,着实有些惊讶。
  吴师娘觑着她的神色,怕她多心,特地将沈歌带来的篮子给她看。
  里面有冻着的鲜鹿肉,有腊好的野鸟,还有南方来的果子,还有两匹好绸,林林总总,满满地塞了一篮。
  冉素萱家境与吴师兄家相差无几,见此不由暗暗咋舌,“沈弟这也太破费。”
  吴师娘叹口气,“谁道不是?这孩子待我们的心素来诚实。”
  沈歌原本下午想去萧思远家,他发现荀飞光在吴夫子家并不是很聊得来后忙悄悄改变主意。
  萧思远家就在这,总归不会跑,下次再来亦一样。荀哥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沈歌希望他能玩得开心。
  荀飞光与沈歌一齐自吴夫子家出来,便直接往县城中央去。
  荀飞光见状停下脚步问:“你朋友不就在吴夫子家附近?”
  沈歌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腕示意他往前走,“下次有机会再去罢,他现如今忙于杂事,怕也无时间招待我。荀哥,我们去逛逛县城里的集市如何?”
  荀飞光今日本就陪他来,见他要去集市也无异议,抬腿就跟着往前走。
  韶信接到消息出来与他们汇合,不远不近地缀在后边。
  坤究县虽是个大县,但终究不算繁华,能逛的地方不过尔尔,市面上卖的东西更是不及荀府中的吃用多矣,逛这个街不过是逛个热闹。
  现已临近新年,集市上的东西大大增多,逛集市的人亦多。许多人家要趁年前把过年要用的东西置办整齐,此刻也顾不上心疼银钱。
  沈歌听着满耳朵的叫卖声,尘世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与后世那种寡淡的年味截然不同,不由看什么都有趣。
  荀飞光见他脑袋转来转去,问他:“可有什么要买?”
  “有,”沈歌也不看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还得给我大伯拜年,要置办些年货,不过我们可逛一圈,回去时再买不迟。”
  荀飞光好脾气地随他逛,不大会功夫,沈歌就吃的用的买了一堆,荀飞光帮他拿着。
  因要回沈家庄,沈歌没敢逛多久,不多会就打道回府。
  他早晨起得早,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到荀府时还是荀飞光将他叫醒。
  沈歌给夫子师娘拜完年后便收拾东西给大伯拜年。
  大伯是亲大伯,奈何沈歌与他大伯娘实在不对付,给的礼自然远不如给吴夫子家的丰厚。
  一刀肉,一坛酒,一包年饼,这礼就算全了。
  大伯娘见着他来倒是挺高兴,“歌儿,你今晚再家里吃了饭再回去罢?你和你大伯也许久未在一起唠嗑,正好今日一起热闹热闹。”
  都在同村,即使沈歌住到山上荀家庄去,他前些日子还是每天都会下山到学堂里去,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来的许久?
  沈歌笑笑:“大伯娘,我要回山上住,晚了看不见路不方便。”
  “这有何好不方便的,要是太晚,你和丰年挤挤就行。要实在不成,让你大哥打火把送你上山。就这么说定了,大伯娘去做饭,今晚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大伯娘到底还是长辈,沈歌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沈丰年平日里就在学堂中跟着沈歌学,到底有些怕他,跟沈歌待了没一会儿便悄悄跑出去玩去了。
  沈歌的几个堂兄都跟着媳妇回了门,沈鸿发也在地里做活,家里就剩大伯娘一人。
  沈歌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待得不自在,便和大伯娘说了声,他先回自己家看看,晚饭时再回来。
  沈歌已有两三个月没在家住,不过家里早打扫过,处处干净整洁。
  沈歌在家里呆了会儿,把东西拾掇规整好,搬了把椅子在门外坐着发呆。
  蛮子下午回自己家,沈歌远远地见了,朝他招手。
  蛮子已有几日没见着沈歌,见到他眼睛一下便亮了,快步跑过来道:“夫子。”
  “过年功课可有放下?”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我中午才写过字。”
  “那便好。”沈歌笑着嘱咐他,“一日不练手生,可莫丢下了。”
  “嗯。”
  “对了,明年你家可要接着种我的田?”沈歌问:“若是种,你回家与你爹娘说一声,接着种便是,收成给我三成就行。”
  蛮子知沈歌有心照顾他家,闷声应下。
  沈歌是秀才,名下能免税五十亩,村子里好几户人家的田都在他名下,大伯沈鸿发家的自是不必说,蛮子家的田也在,实在得沈歌照应良多。
  沈歌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好好念书,大后年也去考个秀才出来。”
  “我知。”蛮子应下,沉默一会,他忽然问道:“夫子,你何时搬回家住?”
  “明年罢,荀哥正教我写文章,住他那边要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