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田的古代生活 第114节
  俩人到了牢房门口,就不再说这事儿了,而是认真的看了看云华清,这人倒是胖了些,脸色也好了很多,再也不是惨白的像是死人一样。
  大概是被照顾的很好,他的身上没有异味,头发也能梳成一个小揪揪了,因为剃光了之后又长出来的,有点像是披肩发,要不是穿着古装,就跟披头士似的了。
  “伤都好了吧?”丁田问了一声。
  起先没想到他会回话,谁知道云华清竟然真的回答了丁田的问话:“好的差不多了,唯有两处,还有些瘙痒,是难以愈合的大伤口。”
  “长肉了,就痒痒,忍一忍。”金不换给他换了药:“如今是两天一换药,长肉了,血也不留了,血水都流干净了,马上就要愈合了,你这两天可以吃点鱼,但是还要忌口。”
  丁田看他肯开口说话了,就道:“不如去谈话室聊一聊?外面秋高气爽的,走动一下吧?整日在这里头闷着,好人也闷坏了。”
  去谈话室,那里气氛好,总比在牢房里聊天强。
  云华清不知道谈话室是个什么地方,闻言一愣,脸色开始泛白了,因为他想到了“刑讯室
  不过,丁田既然说了,他不去,也得去!
  因为金不换已经等不得了,他拎着药箱子就走,牢门都没让人关:“快点吧。”
  云华清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但是更多的是麻木,受刑吗?
  他以为他们给他治病,是为了好好的……结果还是因为要受刑吗?
  走出去之后,他才发现,外面的天气,真好啊!
  到了谈话室,云华清惊疑不定的看着这间屋子:“这是谈话室?”
  “是,坐吧,这里环境好一些,可以让人放松。”丁田让人端茶倒水,一点不像是对待死刑犯的样子,反倒是像友人聚会,品茶,尝点心,讨论学问的架势。
  这就让云华清放松了心神,金不换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不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坐下谈,我们就是闲谈。”丁田坐在椅子上放松的道:“我呢,跟不换先生是觉得这个案子有些疑点,让我们俩不解,你现在能跟我们说一说么?你要是喊冤,府尊大人可以为你做
  主。”
  金不换也道:“你的卷宗,府尊大人还没往上报,不过也快了,你要是不喊冤,一旦上报刑部,御笔勾决,你可就没机会了,除非在刑场上喊冤……。”
  不过那样的话,不止白云县的县令要吃挂落儿,连杜知府都要有上头的责备,因为你的治
  下出现了冤假错案。
  到时候,不是麻烦,也是麻烦了。
  丁田也道:“对,你也是个读书人,何况对方又是你的未婚妻,你怕什么?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么。”
  云华清沉默了,低头看着手里大茶碗儿,半天,他才缓缓的开口:“我称呼蔡家小姐为‘
  纯儿’。”仿佛是回忆,又有些痛苦的道:“蔡家小姐则叫我‘云郎’……。”
  丁田跟金不换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郎”这个词,并不是说有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有夫人、太太才能喊。
  实际上不是,即使许多青楼女子,呼唤情郎时,都喜欢用一个“郎”字来后缀。
  当然,也并不是说,这是一个贬义词。
  那句著名的青梅竹马,就是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而来。
  这个词最大的特殊性在于,它代表男女双方是以一种平等的身份在……谈恋爱。
  古代的男女大防有多严?
  但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
  越是礼教束缚,就越是想挣脱反抗。
  在青楼中,若非两情相悦者,女方多是以恩客来形容对方,口称大爷,某爷。
  唯有遇见“两心相知”的知己时,方会以“郎”唤之。
  除此之外,在戏剧里,公子与小姐私订终身后,也多以“陈郎”、“张郎”或者“李郎”唤之。
  这是什么概念呢?
  就好比后世刚刚改革开放,邓丽君的歌刚流入内地,或者是,资本世界的电影刚传入大陆,电影中常有人唤男方为“亲爱的”那样。
  寻常妇人,通常只有在关了灯钻被窝里后才敢小声的喊两声过过瘾,助助兴,绝对没人敢当着众人面喊出来。
  因为那实在是……太超前,太时髦,也太刺激了!
  而女孩子的闺名,就连自家人都很少称呼,外人更是无从得知,一般都是喊的“蔡小姐”,自家人称呼“妹妹”、“女儿”,下人自然喊的是“大小姐”、“小姐”这样。
  蔡纯儿管云华清叫“云郎”,云华清喊蔡小姐为“纯儿”,光是从称呼上,就能听出,这俩人是两情相悦来着,何况他们是未婚夫妻关系。
  早晚是一家人!
  而有这样的称呼,证明俩人是心甘情愿的,云华清怎么会杀人呢?
  丁田看了看他:“据说,蔡家小姐去世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难道你是在激愤之下,失手杀人?毕竟当时你喝了酒……。”
  金不换适时地递过去一张手帕,云华清擦了擦眼泪:“不是的,不是我做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白之冤
  虽然一个大男人哭泣非常的丑,但是一个大男人能哭,也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丁田感慨了一句:“云华清,既然你与蔡小姐也是两情相悦,那你说说,蔡小姐……未婚先孕……这……?”
  “纯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哇哦!”丁田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怪叫。
  惹得金不换跟云华清齐齐的看向了他,丁田不太好意思的红了脸:“我只是有些吃惊,嗯嗯,吃惊,没想到,你们俩还挺……还挺恩爱。”
  如果不是情之所至,这俩未婚男女在这种封建礼教的熏陶下,不会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其实,我与纯儿定亲之后,就已经见过两面了,第一次是去他们家等门拜访,纯儿偷看我;第二次是正式提亲……其实,那次他们家根本没同意,认为我行为放荡,性格不羁,不是纯儿的良配,当时他们正在给纯儿相看婆家,已经有两个比较在意的了,我无所谓!”云华清慢慢的讲了他的故事:“但是县里有人就说我的酸话,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觉得不忿,就去蔡家周围转悠……发现了他们家后花园绣楼的窗口,其实是因为纯儿天性好奇,每每都在秀楼上往外看……我就那样跟她对视上了……。”
  其实说白了,小年轻的心,躁动不安而已。
  这有了交集,俩人就有了点小动作,上香的时候“偶遇”一下;出门的时候“路过”一下
  加上蔡小姐大概也是个才女,认识字的,莺莺传啊、西厢记的没少看,少女情怀总是诗嘛
  这一来二去的……一直到开春的时候,少年躁动的心啊,云华清爬了一次绣楼!
  那次其实也不是他爬上去的,是人家蔡小姐,顺了一个花绳子下来,将他拉了上去,那个时候他也是喝了点酒,凭着一股子劲儿……。
  后来,俩人就有了见面的机会,蔡小姐还用绳子做了个绳梯,更方便他上下了。
  而蔡小姐的贴身婢女兰兰,也跟蔡小姐一条心,帮着瞒住蔡小姐的奶妈,也就是兰兰的母亲,给俩人制造私人空间。
  就这样,俩人凑到了一起,可是春天,正是荡潇的时节,这就……而且事后他倒是走的潇洒,蔡小姐的母亲却看出了不同。
  “当时他们家……是真的很疼女儿,我又用一半家产作为聘礼去求亲,他们这才应下这门亲事,不过也不能太快嫁过门,我就说我家没主事的内人,不方便,又祈求先生说情,这才定了上秋后就过门,不然他们家还要留她至少二年的时间……可我哪儿想到,会出这事儿啊!”
  于是,他这婚事就开始走礼,已经走了三礼,一半的手续都完事了,他那天又喝了点酒,去跟纯儿见面,结果纯儿告诉他,她有了……。
  “我当时非常高兴,我还跟纯儿说,尽快完婚!”云华清眼泪又流出来了:“那日我只是
  喝了点小酒,高兴的,因为纯儿有了身孕,我有后了!我们家三个孩子,上两个是姐姐,不能继承家业,我父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成家立业……我回到家里就洗洗睡了,什么都没干,可是……天亮之后,衙役们就冲进了家门,将我缉拿,又翻箱倒柜,找出不少纯儿赠予我的一些小东西,就压着我进了衙门,蔡老爷跟蔡举人对我高声怒骂,我才知道……纯儿出事了。”
  “你家里……怎么会有蔡小姐的东西?而且还不少?”丁田不理解:“就算是送定情信物,那也一两个就够了吧?”
  定情信物,多了就不值钱了。
  一两个,才是心目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你送那么多……那还叫定情信物吗?那叫搬家吧?
  “那是因为纯儿知道,为了迎娶她,我将半个家当都当成了聘礼,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好的一处铺子,就在县城里离衙门口不远的地方,是一栋酒楼,高三层,有前后三进院落,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当然,那酒楼不是我的,我家也没人经商,但是房子是我的,每年有一百两银子的租金,我就是靠着这一百两银子的租金过日子的,我父母临终前都说了,那地方的租金,是给我攒钱考举人用的,不许我将酒楼卖掉,我只是将酒楼的房契当了,凑够了聘礼的银子,并没有卖掉……只是日后恐怕生计上就没那么宽裕了。”云华清眼睛又红了:“纯儿知道之后,
  将她的私房钱都给了我,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让我挡掉,将房契赎回来,毕竟那是我日后考举人的依仗。”
  “蔡小姐……嗯,是个好妻子。”丁田这样说。
  要是在现代,娶个媳妇儿,别说一半家产了,倾家荡产的都有好么。
  老人为了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家底都掏出来了,买楼,装修,办婚宴……啧啧啧,那才叫热闹呢,他们家那里就有好几个,娶了媳妇儿后,不跟老人一起过,分开,老人在家吃糠咽菜,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装大款。
  这种人,丁田最看不上,所以他当年宁愿自己攒钱,也不想啃老娶媳妇儿,他弟弟也同样如此。
  家里之所以紧紧巴巴的,就是因为父母想着家里两个儿子,娶妻生子,哪不需要钱?
  何况云华清,已经没有了父母,出嫁的姐姐帮衬的也有限,且他是老来子,跟两位姐姐相差的年纪太大了,他还裹着尿布呢,姐姐都出嫁做人家新娘子了。
  “是,她是这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妻子。”云华清眼睛发直的像是在做白日梦:“她不止拿了钱跟东西帮我,还说等她嫁过来,她就贤惠持家,反正他父母给她的嫁妆十分丰厚,够她吃喝享用一辈子的了。”
  “那你怎么认罪了?”金不换没啥浪漫细胞,丁田也只是顺嘴一说,俩人关心的还是案情
  本身。
  “我不认罪啊!”云华清脸上如梦似幻的神情瞬间就扭曲的吓人:“一开始,只是抓了我,关在牢房里问话,我说不是我,我跟她是未婚夫妻啊!眼看着就要成亲了,我为什么要杀她?他们不信,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又怕我死掉,就一天给一顿馊饭,给灌下去一碗米汤,呵呵……我两位姐姐也来看过我的,但是他们都说我是凶手,人证物证俱在,另外……因为我是秀才,请来了学政大人,剥夺了我的功名,将我彻底的变成了白身,不仅如此,连我一向交好的同窗好友,都跟我割袍断义……平日里一起喝酒的友人、几个红颜知己也都啐我如狗,他们还在堂上作证,说我平日里放荡不羁,风流……呜呜呜……。”
  丁田跟金不换想到了他们调查到的资料。
  根据王佐的消息说,这位在白云县里是有名的浪荡子,在隔壁的杨树县里,也有他的大名,据说还是杨花楼里的常客。
  白云县里的香花楼,也是跟杨花楼差不多的地方,云华清,也是那里的常客,当然,他只是喝酒,吟诗,作对,会友之类的,很少留宿。
  不过,因为他年轻气盛,又风流潇洒,还是个秀才,满腹经纶,花魁啊,红娘子的,都对他非常青睐。
  以至于他在这个圈子里,那叫一个有名啊。
  尤其是他喝醉了之后,一直以狂生自居,有一次还跑去大冬天的跳江,结果江面冰封,摔的全身青紫;还有一次喝多了,跟几个读书人在全县城据说最漂亮的少女家门口,吼了半夜的“关关雎鸠”;还有喝多了之后,就穿着亵裤满地跑的……。
  都成了县城里的笑谈了,要不是看在他们年轻气盛,又是喝多了的情况下,早就被人……
  所以他出事之后,没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因为在大家的眼里,这人放荡不羁,喝醉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加上他名声一向不好,这事儿没人觉得是冤枉了他。
  在没有了秀才功名之后,那帮人对他就不仅仅是饿肚子这样的小手段了,各种刑罚纷纷用在他身上,不到半个月,他就扛不住了,那种痛苦,真的让人痛不欲生,但是他咬牙不认罪,可那又如何?
  有了人证物证,他不认罪又能如何?
  早在他昏迷的时候,就有人抓着他的手,按了手印,认罪了。
  “我本是秀才,就算没有了功名在身,也不会跟普通人一样,按个手印认罪,他们想要的是我的签名,签字画押,呵呵,做梦!”云华清咬牙切齿:“我就是不认罪!”“于是他们就轮番大刑伺候?”金不换问他:“看样子你可没少遭罪。”
  “他们没办法,我死不认罪……可是,蔡老爷出现了……他跟我说,要是不认罪,再深究下去,纯儿未婚先孕的事情,特殊行动组就瞒不住了,而且她没成亲,如果是有了名誉上的损失,那就连进蔡家祖坟都进不去。”云华清痛苦的抱着头:“还有,他说,要不是我私通纯儿,贼人怎么
  可能摸上绣楼?是我害了纯儿!是我害了你!纯儿啊!是我害了你,害了你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