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停云君不会也见一个打一个吧?
  叶听江顿了顿:他们一般不会靠近我。
  言下之意是,敢没事来打扰的,只有他一个。
  沐吹寒尴尬一笑:仙君,我原是想给你送晚膳。
  叶听江道:不必,我辟谷已久。
  沐吹寒脸色又是一白,捂住胸口低低咳了两声,眼眸低垂,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仙君的,也不是故意看到您
  他咬了咬唇,一副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心里倒是很雀跃,虽然刚刚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能确定停云君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他来都来了,睡不到人怕是很难收场。
  叶听江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这才道:无心之失,不必多提。
  沐吹寒感受到叶听江的尴尬之情溢于言表,于是乖乖换了话题,双眼注视着叶听江,盛满期冀:那仙君,愿不愿意试试我做的菜?我在外门听说,这些含有灵气的食材,辟谷之人也是可以食用的。
  他的每个字都说的小心翼翼,袖上、衣领上还沾着血迹,时刻提醒着叶听江,他刚才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做了什么。
  叶听江顿感不忍心,于是也退了一步:好。
  沐吹寒立刻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兴冲冲地回了桌前。
  但时间隔了许久,久置的饭菜已失去了热气,原本一闻就令人垂涎的香气也消散了。
  他露出失望之色:仙君,冷掉了不如我重新去做一次。
  无妨。叶听江却制止了他的动作,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藕片,咀嚼片刻,才道:味道不错。
  当真?沐吹寒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以后我天天为仙君做!
  那倒也不用。叶听江道:我已经习惯禁食了。
  那怎么行?沐吹寒试着灌输自己的歪理:修士也是人呀,仙君这样岂不是苦了自己?
  叶听江哭笑不得,原想解释这只是自己修炼的习惯罢了,但想了想还是换了句话出口:扶烟,其实今日刚见面,我很开心你能卸下心防,在我面前露出原本的性子。
  他指的显然是沐吹寒暴斥小猫咪时一不小心的真情流露。
  沐吹寒一凛:我现在也是啊?
  叶听江摇头道:不,你在讨好我。
  沐吹寒:
  停云君这种时候倒是很敏锐。
  叶听江道:我早告诉过你,做你自己就好。不必考虑我,也不必为我做菜,我也并不需要。
  虽然沐吹寒确实是有目的性地接近着叶听江,但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他立刻严肃道:不,我现在在仙君面前的样子也是真心的。因为仙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想对仙君好。
  如果仙君同意的话,他还想更好。
  叶听江开口,似乎要反驳他的话。沐吹寒这时反应快了许多,以袖掩唇,又是一阵低咳,盖过了叶听江说话的声音。
  咳完,他整个人都又虚弱了几分,眼里泛着水光:仙君,再试试这个芦笋吗?
  别说话,吃菜。
  叶听江愣了一瞬,最后竟然听了沐吹寒的话,果然夹起一片芦笋。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着,竟然就这么过了一顿饭的光景。
  从外边看过来,似乎还是颇为温馨的景象。
  叶听江夹的菜几乎都是清淡的,沐吹寒记下了他的口味,自己将另一边的辣菜统统解决了。
  当然,吃饭的时候还是小口小口,尽量维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还时不时扭头咳嗽几声。
  叶听江终于放下筷子,一直在注意他动静的沐吹寒也立刻跟着停下动作,正襟危坐。
  叶听江斟酌半天,问道:刚才的伤,还厉害么?
  好家伙!沐吹寒内心狂喜,叶听江他显然在愧疚!
  还好。沐吹寒轻声道:已经不疼了,应该没什么事。
  应该,没什么,每一个词都包含着不确定的意味。四舍五入就是我事情大了去了,快来关心我。
  叶听江果然上钩,眉头一皱:没事怎么总是咳嗽?
  沐吹寒坚持道:过几天就会好了。
  其实咳嗽一半是他装的,另一半确实是刚才的后遗症。叶听江的灵压来势汹汹,收手又晚,虽说后来得了他的灵力医治,但叶听江毕竟不是医修,打人的能力终归比治人厉害许多。
  叶听江并不赞同:临仙宗也不缺医修,我现在就找人给你看看。
  不,仙君沐吹寒仿佛很着急,拉住叶听江的袖子:我怕医修诊出我的体质
  叶听江也立刻想到,自己差点莽撞了,又是一脸愧色。
  这神情正中沐吹寒下怀,他顺水推舟:仙君,我修养几日便是了。
  这样拖着伤好得慢,停云君才会每天都来看他。
  也好。叶听江一点头:我会为你寻来滋补的药材,这几日你在房里安心静养就好。
  沐吹寒乖巧点头。
  叶听江也并不想让伤员收拾碗筷,自己使了个清理的法术,餐盘便又洁净如新。
  沐吹寒适时睁大了眼:仙君好厉害!
  此刻的叶听江比之前温柔不少:你好好修炼,这些都不难。
  嗯。沐吹寒欢快地点头,动作之迅速又带出了几声闷咳。他笑道:只要仙君肯教我!
  叶听江无奈一笑,将他送回了房间,自己转身而去。
  考虑到沐吹寒的伤势,他甚至没有深究,为什么他能和自己住得这么近。
  而叶听江刚掩门离去,沐吹寒脸上灿烂的笑意就渐渐收敛。
  他躺上了床,枕着手臂注视着房顶沉思。
  他的伤归根到底只是小伤。本体修炼时遇到过的各种伤势多了去了,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真正值得在意的是,叶听江。
  一个问心境的修士,为何在自己侵入房间时毫无察觉,一直到他伫立许久才释放灵压?又险些没能收回。
  在灵浴中还身穿中衣,刨除防着自己这个可笑的理由,至少不可能是在沐浴。
  沐吹寒还没忘记叶听江当时打坐的姿势。
  他可以断定,叶听江现在遇到的危局,比他艰险万倍。
  第17章 良药苦口
  沐吹寒睡得很沉,一大清早似乎是小悠来敲过一次门,轻手轻脚地把朏朏拐走了。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只听见了一点动静,一翻身便又重新陷入睡梦中。
  再次恢复一点意识,则是又听见了一阵低低的敲门声。
  沐吹寒眷恋地抱紧被子,完全不想理会。反正小悠有事也会自己推门进来,他连开口应答的力气都不想费。
  谁知道那敲门声一遍又一遍响起,似乎是他不回应就不打算停止。沐吹寒忍了许久,每多一次叩门声便清醒一分,直到他神智大部分回笼,才意识到门外的人可能是谁。
  不得到主人应允就不会进门,这种高尚的德行除了停云君,他暂时想不到别人。
  沐吹寒抱着被子的手都惊得立马松开了,自己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出声道:进。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十分无力。
  这回连装的功夫都省了,一夜休息过后,整个人反而比昨天更虚弱许多。
  敲门声终于停下来,门一打开,大片的阳光立刻倾泻下来,让沐吹寒感到一阵暖意。
  叶听江站在门前,他的脸背着光,沐吹寒有些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是蹙着眉。
  仙君,你来了。沐吹寒再次开口,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力气。
  你听起来很不好。叶听江放下手中的药:是太难受了起不来吗?
  沐吹寒心想,并不是的,如果条件允许,他每天都想睡到这么晚。
  但他只是露出一个笑容,轻轻道:有劳仙君挂怀了。
  叶听江指了指放在床头的药,道:这药对你的伤势很有好处,快喝了吧。
  沐吹寒有些受宠若惊:是仙君亲自为我熬的吗?
  是。叶听江点点头。
  本来也想找小悠,但他的剑灵一大早上就不见踪影了,还给他留了个信,说有事忙得很,谢绝召唤。
  扶烟情况特殊,看上去也不是很想见外人,他便放弃了再找宗门里其他弟子帮忙熬药。毕竟是他害出来的伤,他也只好亲自动手了。
  只是百年来第一次进厨房竟然是为了这事,叶听江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
  沐吹寒被停云君亲自叫早,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去拿药碗的手都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叶听江就坐在边上静静看着他。沐吹寒一拿起药碗,手腕就因承受不住这重量侧了侧,当即便有少许药汁倾了出来。
  沐吹寒想要用另一只手扶正药碗,又忽然爆发出一阵咳声,带得手腕不住晃动,更多药汁洒出了碗沿。
  天可怜见,他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醒来后便觉喉咙沙哑,大约是晚间又受了风寒,整个人乏力得很。
  再这么下去,他还没喝到药,一整晚药汁就都洒完了。
  叶听江叹气,从沐吹寒手里救出自己熬了一上午的药:我喂你。
  沐吹寒惊得身子往后仰了仰:当真?
  停云君的心肠怎么就这么软,早知道他昨天还可以再被伤重一点,最好是卧床不起的那种!
  叶听江没回话,低头拿起勺子舀起药汁送到他嘴边。
  沐吹寒有点不相信这个场景,呆呆地张开嘴,勺子就进到了嘴里。
  他又机械地一合下巴,死死地把勺子咬住了。
  叶听江淡声道:松口。
  沐吹寒又是机械地张嘴,勺子抽出,他咽下了那勺药。
  嗯,苦的。
  但停云君美色当前,再苦他都能喝十碗!
  沐吹寒十分配合,药全都顺利地进了他口中。
  无论是多好的灵药,这一会时间都不可能起什么效果,但沐吹寒甚至觉得嗓子也不疼了,胸闷也消失了,他可以出去绕着映雪峰跑三圈。
  他羞涩地低头:谢谢仙君。
  嗯。叶听江喂完药,也没有在他房间多逗留的意思,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走了。
  剩下沐吹寒一个人在复盘刚刚的一举一动。
  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痴傻了些,怎么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
  但今日的停云君好生温柔,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男人的软肋。
  因为内疚,停云君似乎能答应许多平时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这次喂药算是误打误撞,但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一点,沐吹寒觉得,仗着身上的伤,他至少可以为所欲为好几日。
  不过,这是他今天唯一一次见到叶听江。
  叶听江临走前给他留了一颗辟谷丹。沐吹寒吞了丹药,觉得味同嚼蜡,脑子里轮番过着菜名,水煮牛肉,辣子鸡丁,剁椒鱼头
  想象如此丰满,可惜在现实中,他竟然连一碗水煮白菜都吃不到。
  作为把小悠支走的重要工具,朏朏也不在身边。
  沐吹寒凄凄惨惨悲叹一声,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好想快点再见到停云君。
  在这个信念的支撑下,第二天上午,叶听江在同一时辰过来时,沐吹寒已然坐起身子,乖乖等了他很久。
  叶听江照旧端着药:今天看起来好些了。
  沐吹寒急忙眼睛一闭,脖子一歪,否认道:不,没有。
  叶听江:
  好吧,他就不该多说话。
  他还是像昨天一样喂药,沐吹寒也像昨天那样配合张口,区别就是,今天这药一入口,沐吹寒的脸便皱了起来,难过道:仙君,好苦,好苦。
  他今日打的是有准备的仗,喂个药已经不能让他心神波动多少了。
  良药苦口。叶听江淡淡道:你昨日也都喝了。
  沐吹寒垂眸:昨日风寒太重,尝不出味道。
  叶听江无奈摇头:太娇气。
  沐吹寒得到这样的评语,竟然痴痴地看着叶听江,眼中落下一行清泪:仙君,我从小苦吃得多了,家里穷,后来为了给母亲治病,借了许多银钱还不上,才被辗转卖到这里。仙君说得对,您救了我,像我这样的人,是没什么资格嫌弃苦的
  叶听江一怔:我没有这个意思。
  沐吹寒却又不提了,自己抬手就想要接过药碗。
  罢了。叶听江又送过来一勺药:早点把病养好。
  沐吹寒含泪点头,喝完了药。
  他原以为以叶听江的性格,听了这一段卖惨后怎么也会更怜悯他,谁知道叶听江这次连话都没说,又走了
  好歹昨日走时还留下了叮嘱和辟谷丹,今天只留给他一个飘逸的背影么?
  沐吹寒挫败地靠在床上怀疑人生。不应当啊,叶听江难道也做好了准备,不再内疚了?
  这简直要逼他临时再想个新计划。
  还没等计划在沐吹寒脑中成型,刚才离去的人却又回到了房间里。
  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锦囊,示意他打开。
  沐吹寒好奇地抽开绳子,发现锦囊里装的,竟然是数十颗桂花糖!
  他惊喜地抬头看叶听江,原来他说苦,停云君是记住了的!
  接到沐吹寒如此炽热的眼神,叶听江也有些不自然,他多此一举地解释道:小悠藏起来的糖,你拿着。
  虽然他找了很久,小剑灵回来发现糖不见了,肯定又要闹。
  沐吹寒抓起一颗糖放入唇间,桂花的香气和淡淡的甜味在嘴里蔓延。
  他其实没那么嗜甜,但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话本里总爱写,甜味总能带给人幸福感。
  但他却没有笑,唇角反而微微向下一撇。
  仙君,过来一点。沐吹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