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爱了很久的朋友
  四,萍水
  后来的形势果如瞎子所说,乱了很久,甚至比瞎子当初说的还要久。所幸他一直在云南那边的山里下斗,活得像个野人,倒是一点都没被波及。
  顾然医术很高,帮过云南山里的村落不少人,常以此与他们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只出了几次山。
  一直到七十年代末,外面太平了,顾然才从山里跑出来。
  九门变了很多,二月红去了北京,半截李没了,陈皮离他不远,在广西讨生活,不过听说他瞎了一只眼,狗五去了杭州,刀六没了,小霍最终是放下了狗五,嫁了高官,齐老八离开得早,已经没了音信,解小九也去了北京。
  张启山还在长沙,已是风烛残年。
  听说张启山前几年牵头组织了次规模极大的倒斗行动,还牵扯到了张起灵。
  但顾然已经不关心了。
  瞎子这些年过得不算好不算糟,长沙大清洗之后,地下的生意不好做,便做了几十年的掮客。听说现在到了陈皮阿四手底下做事,道上叫他黑瞎子,尊称一声黑爷。
  顾然从未想过还有再碰上瞎子的一天。
  也是巧了,顾然在云南的一个斗里找到了点线索,从山里钻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去广西下了个斗。
  他不想与九门再有牵扯,不仅是张启山的事梗在他心头,更是九门与汪家的博弈的乱局让他不想掺和。因此顾然在广西非常小心,尽可能躲开陈皮阿四的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斗会凶险成这样,他现在的身手比在长沙的时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他差点出不来。
  没法从进去的盗洞出来,顾然只能另打了个盗洞,出去之后一片荒山,他已经连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大量失血让他的精神陷入恍惚。如果不是被瞎子捡到,他可能会直接昏迷过去。
  “啧,怎么一见到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顾然在朦胧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睁开眼睛才看到,真的是那张带着墨镜的脸。
  瞎子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幸好在斗里逃命的时候,装备没丢。然后瞎子背着他,走了不知道多久,到了一处山里的居所。
  顾然在瞎子背着他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隐约知道瞎子做了什么,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再后来,顾然就真的昏过去了,一无所知。
  醒的时候是白天,顾然尝试着想要坐起来,但浑身疼得要命,好像任何一个器官都不受他控制似的。
  “小祖宗,别乱动了,好不容易把你一身伤包好了。”瞎子拎了一袋子东西进来,就看到挣扎着起身起了一半的顾然,撂下东西赶紧把人按回床上。
  “你怎么在这里?”顾然的声音非常嘶哑。
  瞎子往他嘴边喂水,等顾然喝了半杯之后才说:“我要是不在,你就死在山里了。”
  “死不了。”顾然咳了咳,声音倒是好了许多,起码不撕扯得难受了。
  “是,你死不了,咱们这种人都不容易死。”瞎子叹了口气,摸了摸顾然的额头说,“这么一身伤多疼啊。”
  顾然平淡地笑了笑:“还好,我伤好得快,没多疼。”
  瞎子盯着顾然看了半天,还是败了,转而问道:“怎么倒斗倒这儿来了?这是陈皮阿四的地盘,要是让他碰上,你又得掺和到九门这些事儿来。”
  瞎子是真的了解他,连他不想与陈皮阿四碰面都能猜到。
  顾然抬了抬胳膊,但肩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瞎子怕他伤口崩开,直接把他胳膊按下去了。
  “想摘我墨镜?”瞎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不行,这屋太亮了。”
  山里到处是避荫的遮挡,屋子再亮也亮不到哪儿去,顾然心里一沉,瞎子的眼睛又恶化了。
  “别担心了,我的眼睛我自己清楚,比我料想的要好太多了,还多亏了你留给我的药。”瞎子捋了捋顾然的头发,笑着说,“我说你这头发够长的,这些年是真钻山里当野人去了啊,怎么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顾然当年给瞎子留了不少药,他临走的时候怕赶不上瞎子来长沙了,就把一包药都托付给了张启山,但显然,留了再多的药也顶不了小三十年。
  “你翻我包后面的夹层,有药。”
  瞎子直摇头,他还是没问出来顾然怎么跑这一带倒斗了,广西这片他门儿清,这里没油斗,也不会有土夫子来,所以他才在这里建了个临时住处。
  顾然肯定有事瞒着他。
  瞎子翻了翻顾然的包,拿出一瓶药,就着刚才顾然剩的半杯水吞了一颗。
  顾然的药他吃过太多了,滋味、药效,他相当清楚,瞎子刚咽下去就知道,这颗药和之前的不一样,大概是改良过的。
  瞎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调侃道:“医术长进不少啊。”
  顾然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说:“和苗疆人学了点东西。你不常住这里吧,给留个你常驻的地址,或者怎么能找到你,我过一阵再给你送点药过来。”
  “你到底来广西,干什么?”瞎子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顾然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说:“帮苗人找个东西。”
  瞎子追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
  瞎子点点头,也不再问是什么东西,去桌子上扯了张纸,写下一个地址给顾然看了一眼:“我没固定的地方,不过常去这里,这个盘口的伙计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他把纸条塞到了顾然的包里。
  顾然在山里住了一周,他的伤好得极快,第三天已经能下地了。他本想告辞,但瞎子说这片山里都是陈皮阿四的人,他现在没好利索,身手不济,被发现了也麻烦,就硬留了他半周。
  等他的伤几乎都好干净了,瞎子才放他走。
  瞎子送顾然出的山,顾然去镇上,瞎子回山里,临别的时候,瞎子又摸了摸顾然的头,扯了一下他扎起来的头发:“头发长了,剪了吧,怪碍事的。”
  顾然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们之间还保留着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瞎子让顾然剪发,说是剪发,不如说是与过往彻底一刀两断。
  再见,就真的只是萍水路人了。
  再比如,顾然来广西与苗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瞎子也从顾然的小动作里看出了他说谎,猜也能猜到顾然所为何来,只是这件事情点破了,把旧账都翻出来,就不好看了。
  幸好,顾然走在路上的时候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他找到了虫盘的线索。
  顾然在广西的墓里找到了一个人名,这人曾寻找过虫盘,据闻是已有发现,因此顾然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个人的墓。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人在历史上几乎查无此人,也从未有过关于他陵墓的信息,顾然去了很多地方,几乎每一个省份都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段时间里,解小九找过他,名为叙旧,实则托孤。
  到底是老朋友,顾然也不忍心解家沦落到让一个小孩子苦苦支撑,便答应了下来,只说有需要的时候派人去云南找他。
  顾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大海捞针了,找一个几乎不存在的人的墓,太难,还不如直接去研究虫盘。
  这东西与苗疆有关,顾然便又回了云南。
  可能真的是一刀两断之后就再没缘分了,顾然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遇到了很多人,有的人甚至遇到不止一次,比如张起灵,但他从未与瞎子碰到过。
  如果不是二月红,顾然几乎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见不到瞎子了。
  说起来二月红也是个妙人儿,临终的时候派人找他,花大价钱雇他去帮解雨臣,顾然曾经答应过解小九的,他接到消息就从云南去北京了。
  但他没想到,二月红还找了另一位。
  顾然在解家院子里见到懒懒散散躺在摇椅上的瞎子,引路的伙计毕恭毕敬走到瞎子旁边,躬身说:“先生,这位是顾先生,也是二爷请来的。”
  瞎子一点都没意外,挥了挥手权当打了招呼,连动都懒得动弹。
  顾然让伙计退下,走到瞎子旁边,抓起他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搭上瞎子的后背,仔细摸索。
  “干什么呢,大白天的,有伤风化啊。”瞎子嬉皮笑脸。
  顾然拧着眉头,放开瞎子,插着手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二爷找我来啊,跟你差不多,就比你早到半天,解雨臣不在,估计一会儿就回来吧,我在这儿晒晒太阳。”
  顾然伸出一只手压着瞎子的肩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背上,什么时候的事?对你有什么影响?”
  瞎子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事瞒不过顾然。
  “就前段时间,霍老太太找我去处理个案子,就是这东西作祟,事情解决了,我倒是亏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他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仿佛背上的仙物对他没有半点影响一样。
  顾然的语气有点急躁了:“它对你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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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然和花然的篇幅会长一点,大概都有个十来章,因为他俩和盗笔整个的时间线重合的太少,几乎都是另外的故事。其他的都短一些,几章就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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