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爱了很久的朋友
  八,失控
  瞎子是在顾然交代的时间离开的,顾然心里五味杂陈——时间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自长沙分开后,顾然仍有自己随时会离开的顾虑,他与瞎子之间默契维持在友人的关系实际上是他的态度主导的。
  在塔木陀之前,顾然几乎确定他们只是将情感藏了起来,因此在陨玉中确定自己“入红尘”劫难失败,成了个永远不能成仙的长生者的时候,顾然虽然失落,但又有些欣喜。
  他不禁在想,这算不算打破了齐老八口中的命数,拥有了长相厮守的机会?
  可他在拥有了这个机会之后却发现,瞎子是真的离开了。
  魔鬼城的时候就有预兆,陨玉出来则是最彻底的当头棒喝。
  时间实在是太会作弄人了。
  瞎子心里并不好受,他一直相信顾然保命的手段,以前这么多的生死一线,只要顾然说他死不了,就真的死不了。但这次,瞎子能看出来,顾然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但他仍然要进陨玉。
  陨玉里面,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是顾然的最后一个疑惑,瞎子没理由阻止顾然,只能最后深深地看了顾然一眼,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陨玉里。
  这短暂的时间,瞎子睁开了眼睛,即使他要承受着背上的东西压下去他的头的痛苦。
  从私心上讲,瞎子也想知道顾然最后的疑惑是什么答案。他知道顾然从上个世纪就有的顾虑,瞎子有一种直觉,顾然的顾虑与这件事有关。
  万一,万一顾然疑惑解决了,活着出来了呢?瞎子想知道当年是为什么,也想知道二人还有没有可能。
  可顾然进去了,瞎子又开始害怕了。
  他能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等很久,但他怕,等到自己的极限,顾然也出不来。
  这种等待是最煎熬的,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是好是坏。面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瞎子退缩了。
  与其说他没有勇气等下去,不如说他不知道如果到他身体的极限,顾然仍然出不来,他应该怎么办。
  等下去,有可能是一起死,有可能顾然出来了,瞎子却死了。
  不等,熬到身体极限的时候,瞎子没有把握能够独自穿越雨林。
  更何况,顾然还交代了他一定要做的事。
  瞎子一直都知道,顾然手底下有一些原来是张家人的伙计,现在顾然已经身涉张汪两家的乱局之中,不可能独善其身,顾然一定是有安排的。而他将这个安排交给了瞎子。
  如果至少要保住一件事的话,瞎子选择完成顾然的托付。
  其实瞎子知道,顾然交代这件事给他,就是给了他一定要按期出去、活着出去的命令。
  瞎子想,如果这是顾然在生死难测时的所求,他得满足顾然。
  他是离开了,出了雨林,回了北京,但他处于后悔与痛苦的煎熬之中。不是后悔没等顾然,是后悔没在顾然决定来塔木陀的时候拦住他。
  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瞎子只能希望齐铁嘴说的顾然的命局,不是塔木陀。
  幸好,顾然出来了,瞎子在回北京一周之后,接到了顾然的短信。
  他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查到顾然的位置,但他不敢,与云顶天宫不同,回北京之后,瞎子不敢打开电脑看顾然的定位。
  他也不敢第一时间拨回去电话,他们之间只差了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如果他当时等了,也就等到了。瞎子可以想象,顾然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失落的,甚至可能是恨他的。
  原因很简单,顾然的短信是问吴三省的下落,而非报平安。瞎子以为,顾然总该说一声他平安出来了让人放心。
  瞎子一瞬间心里一坠,他突然觉得,他和顾然之间的距离被塔木陀一事又隔开了。
  瞎子冷静了很久,想到前几天发现的汪家人,才打通了电话,故作平静地谈起了公事,以汪家人的事叫顾然来了北京。
  顾然隐藏情绪的本事很好,至少他去北京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是汪家,顾然决定对汪家布局,无论是为了结束九门的命运,还是为了泄愤——如果不是西王母,他与瞎子本不至于有这么多囿于时间的错过。
  只是顾然清楚他力量的微弱,吴邪那边还需要他,一旦他下斗,去个把月,局面不能没有人管。
  顾然本不想把瞎子拖进来的,但他没有办法了。
  瞎子答应得很爽快,二人联手,顾然一瞬间又找回了刚认识瞎子时的感觉。
  他们做事疯起来,实在太像了。
  巴乃和张家古楼给顾然一种无力感与失控感。
  明明他已经断了对瞎子的念想,但在巴乃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求救的,还是瞎子。情感这东西,他大概是真的控制不来。
  出了张家古楼,似乎一切都恢复平静了。
  顾然到这时候才明白,齐铁嘴说的时间,是他在无可奈何之后,决定进入青铜门结束一切的时间。
  确实不足百年。
  顾然有点庆幸,幸好在陨玉里出来之后,他没有在纠缠瞎子,而是放任二人放过彼此。
  顾然只剩最后的一年,他本以为最后一年跟吴邪他们插科打诨过去,等转年八月一到,上长白山就算结束了,进青铜门的谎言他已经想好,成仙与“入红尘”,是绝佳不会被戳破的谎言,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言,几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瞎子两句话,几乎让顾然觉得自己的谎话被他看穿了。
  “人家小说里历个情劫什么的,不都写的是先爱上个人,再断情绝爱才能成为神仙吗?到你这儿这么简单?”
  “所以你的计划就是,你死了,我们去收拾残局?”
  顾然没指望能瞒过瞎子,但也不希望他这么早就知道,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幸好,其他人没有因为瞎子的话而怀疑什么。
  顾然休息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瞎子并没有来问他什么,顾然恍惚觉得是自己那天多疑了。
  瞎子到底有没有发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在入冬之前去一趟云南,把虫盘弄出来,天气冷了,虫子不好找,再想给瞎子治眼睛就得等来年开春。
  顾然是在晚饭的时候和吴邪他们说的这事,吴邪本想陪他去,但被顾然以云南的路不好走,多带一个吴邪反而累赘拒绝了。
  瞎子作为当事人都没开口,其他人自然也就没立场再坚持要跟着去。
  又是快到半夜,瞎子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却发现解雨臣还在院子里。
  “我还以为你多能坐得住呢。”解雨臣凉凉地说,“看来是口是心非啊。”
  虽然瞎子和顾然都不曾对解雨臣讲起过旧事,但他们毕竟共事过一段时间,且每每顾然遇到危险,瞎子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光是让解雨臣改进gps技术的事,就能让他看出俩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瞎子没理会解雨臣的奚落,直接推门进了顾然的房间。
  顾然没睡,开着一盏床头灯歪在床上,他知道瞎子肯定得来问他。
  “你真的不是去下斗?”瞎子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开门见山。
  顾然失笑:“你当我有多大本事,能找到哪个斗有虫盘?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找到了,你觉得我能有把握自己下斗,来去自如?要真是下斗,我就找你和哑巴张一起去了。”
  “那你怎么弄来虫盘?”
  顾然眨眨眼睛,卖了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
  瞎子找过不少治眼睛的法子,但都没有用,因此他知道,除了虫盘,治他这双眼睛有多难,更何况现在还带了个背上的仙物。他最怕的就是顾然以身涉险,不问清楚没法放心。
  瞎子站起来,摘下了墨镜,睁开眼睛,背上仙物压得他的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低了下去,正好对上顾然的眼睛,“你说清楚。”
  顾然一惊,连忙关上灯,手搭在瞎子的眼皮上,把眼睛合上,又给瞎子把墨镜戴上,才叹了口气说:“你就非得问清楚。”
  “坐下,我跟你说。”顾然把瞎子按回到椅子上,方才瞎子盯着他的时候,他竟有些心跳加速,“你知道虫盘的本质是什么吗?苗疆的一种虫子,加上一种类似于长生的力量,说得更准确一点,类似于仙人的力量,跟尸蟞丸、陨玉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就是西王母那个级别。”
  “既然找不到虫盘,就做一个类似的东西,那种虫子不难找,我以前在云南的时候见过。”顾然指了指自己,“而提供仙人的力量,我就可以。我认识苗疆的一位老巫医,早年他欠了我个人情,这次去,让他帮我把虫盘做出来就行。”
  瞎子追问:“你怎么提供仙人的力量?”
  “你还真是……”顾然笑着摇了摇头,“放血,我的血是最特殊的,苗疆有一种用血养虫蛊的秘法。”
  “要多久?”瞎子问。
  “不知道,一两个月吧,得先找到那个巫医,然后找虫子,养虫子。”顾然耸了耸肩,“我在云南呆了这么多年,不会有危险的。”
  “没有危险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去?”瞎子步步紧逼,“你不让吴邪去,情有可原,在林子里急行军,他拖后腿,我为什么不行?”
  顾然抿了抿嘴,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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