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宋深深飞快跑到卧室,双手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叶小枝跟了过来,关上门。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宋深深如此失控的样子。
  “是他吗?”叶小枝坐到床头,问。
  宋深深没有回答,可是她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她抱住了叶小枝,头埋在她的肩头,泪水汹涌地流着。
  莞尔去上学前宋深深都没有离开房间,宁东旭拿着她的书包,开车送她去学校。
  莞尔还是头一次坐小车,新奇地到处张望。
  宁东旭按了个按钮。莞尔抬头时车顶棚已经消失不见了,所看到的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她连连惊叹:“叔叔,你还会变魔术啊!”
  “我说了,叫我爸爸。”宁东旭十指欢快地在方向盘上敲啊敲。
  宋深深给了他一个太大的惊喜,只要一想到这个小孩是宋深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宁东旭就稀罕得不得了。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莞尔很是为难:“可是妈妈不让。”
  “你怕她干吗?你妈妈她最怕我了。我说了算。”宁东旭说。
  没有妈妈的允许,宋莞尔可不敢随便叫一个人爸爸。
  她双手放膝盖,背脊挺直,两眼盯着宁东旭的背影,鼓足了勇气,问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爸爸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呢?”
  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宋莞尔觉得不会得到答案了,宁东旭开口了:“如果我知道她那时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对宋莞尔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知道宋深深那时已经怀孕了,他就不会把她赶出宁家,更不会让她怨了他恨了他八年。
  把莞尔送到学校,宁东旭就回到了花店。
  叶小枝出去送花,只有宋深深一人看店。她正细细地修剪玫瑰花枝,柔和的日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随意挽着的长发垂在单薄的肩头,显得静谧又柔婉。
  人间四月天。
  阳光正明媚。
  岁月正静好。
  清风徐徐,扬起了门口的贝壳风铃。
  滴铃、滴铃——
  宋深深突然想起了那片散满贝壳的蔚蓝大海,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还有海水涌上沙滩时的沙沙声。被迫逃学的少女被少年恶作剧泼了一身海水,月白色的校服衬衣湮得半透明,可以隐约看到她内衣的形状。
  “就那两颗旺仔小馒头,还用穿内衣?”少年一边取笑着,一边脱下衬衫,套在少女身上,然后把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少女看着少年□□的上半身,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少年最近都在健身,逮了个机会卖弄着他刚刚锻炼出来的几块肌肉,活像一只刚长出翎毛的小孔雀,迫不及待地炫耀一番。
  少年把双手圈在唇边,对着大海呐喊:“我讨厌我的血型!讨厌生病!讨厌我生病时哭个不停的宋深深!”
  少女突然被点名,愣住了。她的鼻子有点酸酸的,她又被东哥讨厌了!
  “我讨厌唯唯诺诺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宋深深!讨厌身边总是围了一堆男生的宋深深!讨厌什么都不懂的宋深深!”少年大声叫道。
  他把手按在少女的肩膀,“深深,你学我这样呐喊,说不定喊着喊着就可以开口说话。我真的好想听到你的声音。”
  少女酸涩的内心立即又被甜蜜覆盖。学着少年的样子,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围成一个喇叭状,对着大海喊出了没有人可以听到的话:“我喜欢健健康康的宁东旭!喜欢一边教我做作业一边骂我笨的宁东旭!喜欢脾气糟糕但其实内心很温柔的宁东旭!”
  滴铃、滴铃——
  宋深深抬起头,就看到了宁东旭高大颀长的身影。
  大约是站在门口看了许久,他站立着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僵硬。
  “深深。”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过往的种种甜蜜在她脑海里来回闪现,少年的身影和男人慢慢地重叠起来。宋深深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了“东哥”。
  嘶——
  宋深深皱起了眉头。
  宁东旭大步走过去,抓起她被花刺刺出血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吸了吸。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宁东旭突然就发起了脾气,“你的手是用来弹钢琴,受伤了还怎么弹?”
  宋深深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双目沉痛地看着他。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
  “你明知道手对我来说如同生命一样重要,那时为什么还要做的那么狠?”宋深深质问道。
  宁东旭缓缓背过身,声音平稳地回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深深激动地走到他面前,辩解着:“我没有推她,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宋深深还想辩解,可是宁东旭闭上了眼睛。
  她是个哑巴,如果对方再不看她,那就是彻底不想和她说话了。
  宋深深顿时觉得自己可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跪在他面前,他都不肯相信她,更何况现在?
  只因为她害了他心尖上的那个女人——沈梦。
  只因为沈梦再也无法成为纽约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只因为沈梦在林肯中心跳天鹅湖的梦想破灭,他就要让她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竹刀落下,在右手的剧痛中,她的世界就此崩塌。
  他亲手毁掉的,不仅是她成为钢琴家的梦想,还有她年少时那段单方面的爱情。
  少女爱得单纯真挚,爱得毫无保留,爱得隐忍苦涩,也在那一刻,终于爱到灰飞烟灭。
  第5章 my destiny (1)
  助理柴飞到达花店时,气氛安静到诡异的地步。
  他的老板一直盯着一个年轻女人,而那个年轻女人则一直盯着一盆仙人掌。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宁东旭交给他一个牛津皮袋子,里面有他和宋莞尔的头发,沉声吩咐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我爷爷知道。”
  柴飞做事向来稳重,尤其这件事还涉及到老板的私生子,他更是慎之又慎。“宁总放心。”
  离开之前,他想了一下,有点为难地开口了:“宁总,语宁又闹着不肯去跳芭蕾舞,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宁东旭皱起了眉头,脸上浮现出厌烦的神色,“看西南北谁有空,把她扔过去。”
  宁家到宁东旭这一辈有四个孙子。宁老爷子用东西南北、日月星辰给孙子命名,分别是东日、西月、南星和北辰。宁东旭的父亲宁伯榕不太满意“东日”这个名字,就改成了东旭。
  柴飞后脚刚走,叶小枝就送花回来了。
  叶小枝是个直性子的人,看着好友为情所伤,直截了当地问宁东旭:“宁总是吧?你说深深这辈子休想和别的男人结婚,那么,你会娶深深吗?”
  宋深深连忙跑过去拉叶小枝,双手合十,恳求她别再说了。
  叶小枝看着她那副窝囊样就气,就是因为她这种性情,所以宁东旭才把她当软柿子捏。她抓着宋深深的手,拔高了音量,字字直指宁东旭:“是男人的话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深深,你到底要不要娶?”
  宁东旭看着叶小枝,却是对宋深深说:“不娶。她这辈子都不能进宁家的门。”
  他的声音,是那种非常有磁性的低音,宋深深最喜欢的那种。
  可是,这时说出话的,却好像淬了盐水的鞭子一样,狠狠抽进她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里。
  宋深深觉得疼,五脏六腑都疼,可是疼着疼着,却开始麻木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叶小枝气得全身都在发颤,抬脚狠狠地踹了下他的腿,骂道:“那你他妈的还留在这干吗?有多远就给老娘滚多远!”
  宁东旭垂下眼皮,看了下笔直西装裤上印着的脚印,神色依旧很平静:“我女儿在这里,我不能走。”
  “去你妈的!莞尔不是你女儿,你可以滚了!宁总,老娘活了二十九年还没见过比你还渣的男人,莞尔也没有你这么没良心的爸爸!滚吧!”叶小枝厉声怒骂。
  一对小情侣想买花,刚走到门口,看到毫无形象彪脏话的老板娘,默默地匿了。
  大概是猜到了叶小枝会这么说,宁东旭露出他惯有的没有温度的微笑:“我已经派人去做亲子鉴定,莞尔是宁家的孩子,我会带莞尔走,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受到更好的教育。”
  若不是宋深深死死地搂着她的腰,叶小枝此刻已经冲上去抓烂他那张好看的不得了的脸。“姓宁的,我再说一遍,莞尔不是你的孩子!”
  “莞尔,我要定了。”走到花店门口时,宁东旭停下脚步,转过身。
  阳光过于明亮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又说了一句:“深深,你等我。”
  “等你娘的!”叶小枝操起身旁的一个花瓶,追了出去,往刚刚开走的保时捷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碎片落了一地。
  而车辆,完好无损。
  叶小枝气得直跺脚。
  宋深深拿着扫把,把碎片全都收拾到垃圾袋里,然后用胶布捆了起来。
  她很快就整理好了乱糟糟的情绪,反过去安慰还在气呼呼的叶小枝。
  下午三点半,宋深深开着电动车去小学。宁东旭似乎也在等宋莞尔放学。宋深深到学校门口时,看到了他那辆低调又奢华的保时捷。
  宋深深骑着小毛驴,宁东旭开着跑车,两人对视了一下,宋深深默默地把视线移开了。
  放学的铃声一响,小学生们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宋莞尔走的慢慢吞吞。直到学生和家长都散的差不多了,宋深深才看到了女儿。
  宋莞尔垂着眼眸,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同时看到了宁东旭和宋深深,朝着宋深深走了过去。
  宋深深一边给她戴安全帽,一边问她怎么呢。
  “儿童节快到了,我们班女生都要排练扇子舞,可老师不让我跳。”宋莞尔红着眼圈,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动着。
  宋深深正要安慰,一旁的宁东旭已经嚷嚷起来:“怎么有这样过分的老师?莞尔,你告诉我是哪位老师,爸爸一定替你出气。”
  开着一辆豪车又长的极为出色,本就吸引大众眼球,他这么一喊,准备离去的家长和学生都纷纷停下脚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