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虎穴
  “你算是后悔了?”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登时半眯起来,他沉下脸霍地站起身,走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渐渐倒映出她澄明的目光,缓缓扩散开来……
  骆玉华皱了眉头,目光依着灯亮扑嗍迷离地回视着他,心中却没由因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打了个寒战。
  她有点疑惑,方才还好好的他为何只因她一句话,刹那间,俊脸风云变色,那双迸发出冷冽寒光的鹰目紧紧地盯着她的眼、她的唇,那股冰冷到骨子里的气息甚至夹杂了几分危险,仿佛若她说出个“是“字,他便随时准备吞噬了她。
  “王爷难道要告诉骆莹莹,情毒……甚好?”冷然地垂下了眼皮,看向别处,她的嘴角漠然地向上翘起。
  她没有忘记过当初,他是如何待她的?
  若是没有了情毒,只怕他们如今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只不过,却不知心中没有穆子墨的骆莹莹,她又会如何?
  很可惜,这些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假设罢了!
  “确实不好,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王是否你也该履行些你的义务了?”黑眸暧昧地闪烁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中熠熠生光。
  骆玉华眉头一皱,转而冷笑了一声,眼中露出刺骨的嘲讽来。
  穆子墨心中一时涌上万分悲哀,一半为骆莹莹,一半为自己!
  脸上恍然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穆子墨苦笑了笑,忽而上前狠狠地攫住了她的下巴,声音阴冷无比道:“情毒却是无药可解。时至今日,你竟想推卸了责任?骆莹莹,莫不是你先后悔了?只可惜一步错了,这一生你便注定了我穆子墨的女人。逃不掉,也休想要逃。”
  说完用力将她下巴抬高,逼她直视着自己,眼中闪过几分苦楚。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掩了心中复杂的情绪,目光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心中却在疑惑着这情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骆莹莹记载的方子与初冉之言,这情毒的确是无药可解,并且依了她对穆子墨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在说谎,可是却为何他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脑中百思不要得其解,她不觉有些烦躁地挣脱了他的手,脸色恙恙的。
  穆子墨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大手甩了甩广袖,挑高了右眉道:“我也不瞒你,这情毒纵然无药可解,但是却有一种方法可以暂时抑制住它。在天底之下,你还真以为只有你欧阳家懂得这些毒术?”说毕,讥讽地眶了骆玉华一眼,薄唇转而又抿紧成一条线。
  原来如此!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穆子墨果然是不会被动受制于人!
  这药既是可以抑制,那么去年那几次事件便也不难解释,如今皇族人皆知他身中情毒一事,只怕穆子墨其实欲借此来掩盖某些事情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想起了之前柳湘云与她提过的兵权交换一事,一时心中也渐渐明白过来,也许穆子墨在大婚前便已寻得药可抑制,而他之所以掩盖起这些的秘密其实无非是料准了柳家会帮骆莹莹,也料准么柳家必会交出兵权与他。
  一时间心灰意冷,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发现到头来不论是骆莹莹还是自己尤不过是他手中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面上有些狼狈,她冷冷地撇过头,不想去看那张脸。
  折腾了一圈,她们全是傻子!整个棋局,原本就只是他一人在执手!
  只是不知精明的穆子月、阴险的穆子宸以及深沉的穆子祥,他们是否也都在不知不觉中进了层层嵌套?
  “云妃大势已去,你知道这些亦无用!不过骆莹莹,你别忘了这一切原本都是因于你,情毒的的确确在我体内,而且……”他忽然长臂揽过她的身,将她贴近了自己,声音沙哑阴骘:“而且,是你亲手种下的。所以,你欠我,今生今世你都摆脱不了!”
  说完猛然用力推开她,仿佛是为了让她更深刻地认清这些事实!
  骆玉华怔了怔,她没有说话,兀自倒在一旁的塌上,半晌后忽然冷声大笑了两声,步步走近了,尖着嗓子讽道:“穆子墨你是在怕吗?你三番四次地提醒我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辈子我欠你的?可是这样做又有何目的?你在害怕我背弃你,还是对你自己失去了信心?你算尽一切,又怎会料不到我与你的结果呢?”她的眼中蓦地迸射出两道幽远的怨光,黑白分明的清眸满是不屑和怜悯。
  他亦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果然,话一停,穆子墨立即愣住了,片刻后目光如千年寒冰锁住了她,不得所动。
  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同时也如一把剑刺进了他冰冻起来的心中,对于她,他从未想过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何迟迟不对她下手?即使她三番四次破坏了他的计划,甚至联合了外人欲将他除去,可是他生是狠不下心来!
  他应该杀她的,若换作了任何一个人,他会义无返顾地杀了她!可是那个人却是她,于是他心软了,甚至为此犯下了许多愚蠢的错误,但是他却从未去仔细想过这都是为什么!
  “我累了,外面风大,锐儿今夜就呆在这儿,明日我会派人将孩子送过去,你也退下吧。”浑厚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疲倦,甚至夹杂了一些无力感。
  是啊,他确实应该好好想想!
  听毕,骆玉华也不再坚持,她回头又复杂地望了穆子墨一眼,终是叹了口气离去……
  第二日一直等到中午穆子墨才遣了个奴才来告诉骆玉华,今儿个傍晚让她过去一趟,并交代了锐儿今日不会再过来。
  焦躁的心微微放下一些,骆玉华只应了声,心头却十分紧张,一心想着晚上的事。
  一想起立即要见到柳湘云,她心中就满不是滋味,纵然她心中其实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一次,穆子月依旧会逮着机会将柳氏一网打尽的,可但凡一想到这个理由却是因她而起,她就感到一阵钻心的愧疚。
  于是这一日她便在这种焦虑不安于紧张慌乱的情绪中度过,好不容易桠到了傍晚,果然有一个小厮来带了她前往穆子墨的院子里。
  骆玉华略微迟疑了一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跟在小厮后,右手却不觉紧紧地抓住左边的袖子,脸色十分严肃。
  一路走过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荷花池子,她不觉瞥了一眼过去,只见一张带着阴森冷笑的脸隔着一个池子正对着她,心中猛然惊了一下,她皱了眉望向对面,心中久久不得平静。
  她总觉得唐香儿的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甚至还带着某种得意?
  思前想后,心下越来越不安,一恍眼,竟走进了穆子墨的屋子。
  “怎么魂不守舍的?”穆子墨照旧躺在塌上,右手扶着扒在软塌上兀自玩着的锐儿,听见脚步声,不觉望了过来,却见骆玉华一脸若有所思的走进来,就连身后的小厮关上门后,她亦失了魂似地杵在原地不动。
  如若未闻,骆玉华依旧一动不动,心下反复琢磨着唐香儿方才那笑容的意思。
  很显然,她定是又行动了什么!
  “骆莹莹……”正在这时,怎料塌中孩子一见她,立即换了方向直朝她那边铺过来,把一旁刚松了手的穆子墨吓了个正着,只得快速将身子倾向前,逮着了欲掉下塌的小人儿,一时十分不悦地瞪着她。
  那锐儿一时明显受了惊,小手乱晃着,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儿子的哭声适时将骆玉华飘离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她恍然回过神,见锐儿满脸通红,心下一急赶紧奔了过来,将孩子从穆子墨手中抱了过来,脸上十分紧张。
  “你怎么了?”目光犀利地扫过她,穆子墨见她手忙脚乱地接过锐儿,为以防万一,右手一直托在下边,生怕她又一个走神将孩子给误伤了。
  今日她的脸色很不好,表情亦是十分凝重,似乎有些不对!见她脸上有些慌乱,穆子墨心下不觉暗自揣测道。
  听他如此发问,骆玉华忙收敛了脸上心不在焉的神情忙摇了摇头,香儿嗓子道:“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说完低头急忙望向怀中小人儿,生怕穆子墨看出些什么追究到底。
  紧接着,两人均没有说话。
  骆玉华始终低着头,假意将注意力全转移到锐儿身上,余光却时不时观察着穆子墨的表情,她有感觉,穆子墨亦一直在盯着她,只是不知心中又在作何计较!
  “锐儿睡着了,你别让他着了凉。”终于,穆子墨主动打破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咳嗽了一声,遂重新站起从她手中抱过孩子悄然走进了屏风内。
  骆玉华见他如此,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她仍未说话,一双眸子如水一般,流动着光与影,目光不时瞟向穆子墨。
  “你放心,等会儿我会叫人来照顾锐儿,他不会有事的。”穆子墨凝神看向她,故意曲解了她脸上的异样,开声道。
  听罢,骆玉华只是“恩“了一声,随后跟着又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出发?”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的声音少许有些发颤。
  只是相反于她,穆子墨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啜了几口丫鬟新上的温茶,黑眸微微抬起,漫不经心地瞧了窗外两眼,面上尤带了分懒色道:“再过半个时辰吧,只不过我还必须叮嘱了你几句话。”
  说完,又转而慢条斯理地将省茶的玉杯放下,黑眸闪烁了一下,犹带了几分试探望向她。
  黑沉的深瞳没由使人一惊,骆玉华点了点头,迎着那双猜不透的眼睛,脑中却是一片混沌。
  “看来你不准备去了。”片刻后,她扯了扯嘴角。
  纵然原本就不希望他一同前往,但是真印证了心中所想,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怕是世界上任何女人在危难时,也希望有个男人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吧?
  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自嘲,她似乎想得太远了些!
  穆子墨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她脸上不时出现的几分解嘲与自悲,心下亦有些了然,遂轻声道:“你该知道,我给了你机会,这必须是你自己要去面对的,时间不宜过长,我只给你一盏茶工夫,切记不可惊动其他人。”
  说话间,锐利的目光始终盘旋在她脸上,未见半分动容。
  闻言,骆玉华坚定地点了点头,犹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另外,你这次前去的身份不是墨王府的王妃,而必须装扮成一名送饭的奴才,因此到时候你自己机灵些,不要制造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应知道,那个地方是皇宫,并不是一般寻常容得你放肆的地方。”穆子墨依旧严肃地瞅着她,一字一句异常严肃。
  言下之意很明显,便是告诉她即使出了任何问题,后果自负,切不可连累其他,尤其是,墨王府。
  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她凉笑了点了点头,声音尖刻得有些伤人回道:“王爷的意思骆莹莹明白,您放心,若出了什么事,便只由骆莹莹一人承担便是,绝对不会牵连任何人,亦不敢让王爷为难。”
  说完看也不看他,眼中悄然泛起些苦涩。
  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