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沈初寒没有反驳,却顺着方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方才,季流云问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凉国人时,你说——许是自己记岔了,阿绾,那个时候,你的手上就有小动作。”
  宋清欢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沈初寒,眼中神情愈发愤怒,“方才你在房中?!”
  沈初寒轻笑,带着成竹在胸的淡然,“方才正好在房中与师兄商量点事,师兄怕殿下尴尬,便让我躲到了里间,正好听清了你们的谈话。”
  宋清欢心中又惊又怒。
  什么正好?分明是有意偷听,否则,哪里会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动?
  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沈初寒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下一个问题又抛了出来。
  “阿绾,我师兄的确是凉国人,你确实没有记错。”他轻笑,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阿绾也记得我曾说过要带你去见师父的事对不对?”他凝视着宋清欢,语气近乎诱哄,说不出的耐心。
  听到这里,宋清欢的脸色愈发冰冷。
  季流云既然是凉国人,那么他方才否认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是受沈初寒所托来试探自己。
  也就是说,沈初寒果然早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
  咬了咬唇,心中终于想到了合理的说辞,眸光清亮,敛去少许涌上来的慌张,“沈相,我之所以觉得季公子是凉国人,是因为你是凉国人,仅此而已。”
  说完这话,心中其实是懊恼的。
  一遇到关于沈初寒的事,到底还是会乱了心神。否则,如此简单的借口,方才竟会想不出。
  沈初寒却笑了。
  他很少笑,只有对上宋清欢时,才会笑得真心而开怀。眸中水色微荡,似从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耀眼得夺目,所有天地间的风光山色,仿佛都凝缩在他的眼眸间。
  沈初寒微微低头,盯着宋清欢清透眼眸中自己的身影,神情颇为愉悦。
  “阿绾,你还没想明白么?我想知道的,从来都不是你从何得知季流云是凉国人,而是你的态度—方才你回答那话时,明显慌了。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慌?”
  “阿绾,你不能否认,一碰到跟我有关的事,你的心还是乱了。”
  “阿绾,我知道你如今手中有势力。可是你知道么?这世界上,除了我师父和小师妹,没有人知道季流云和我的师兄弟关系。阿绾,季流云的身份,你当真是派人查出来的么?”
  “阿绾,那晚你出宫,说是因为在宫中听到有人密谋要刺杀我,可是阿绾,无痕宫是江湖组织,如何能进得了宫?”
  一声声“阿绾”,带着缱绻缠绵,又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在宋清欢耳边不断萦绕。
  这一次,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再次失去她。
  宋清欢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初寒,沈初寒说的这些事,一桩一桩剥开来,每一桩都是证据。
  一时间心乱如麻,臻首微垂,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长睫慌乱地抖动着。
  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些举动,却全被沈初寒尽收眼底,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数遁形。
  沈初寒他——实在太可怕!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初寒是何其了解宋清欢的一个人,见她这模样,就知她已被自己说动些许,不由暗喜,目色愈发缠绵。
  未防宋清欢再次否认,他索性把事情再一次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阿绾,这三年间你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阿绾,你不要再否认了。”
  秋意凉。
  有风穿巷而过,吹起两人的衣摆。
  宋清欢今日出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男子锦袍,秋风瑟瑟,愈发衬得她身子有几分单薄。
  沈初寒眼中闪过心疼,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中一带,紧紧搂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肢。
  他神色幽幽开了口,语气中竟带了哀求的口吻。
  “阿绾,我知道你恨我,却不知你因何恨我。阿绾,我们之间,或许有太多的误会,你愿意听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么?”
  猝不及防被沈初寒搂入怀中,鼻端有寒凉清香环绕,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产生了错觉。她和沈初寒还是从前的旧模样,郎情妾意,岁月静好。
  直到沈初寒最后一个字钻入耳中,她才蓦然清醒。
  前世……
  她不能再蹈前世的覆辙。
  眸光一冷,抬头朝沈初寒望去,神情清清冷冷似染了寒霜,“沈相,请你放开……”
  “唔……!”
  “我”字尚未出口,唇却被蓦然堵住,瞳孔猛地放大,倒映出沈初寒精致如玉的容颜。唇上柔软的触感真真切切传来,前世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涌来。
  那些笑过的,哭过的,怒过的,哀过的所有记忆。
  只是,都已留在了过去。
  被他蓦然吻上,宋清欢的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和沈初寒,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模样。
  神情一寒,她一手握拳,用力朝沈初寒肩上捶去,另一只手则一手刀朝他腰际劈去。她知道自己的功夫在沈初寒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皆是用了全力。
  不想,沈初寒唇瓣依旧辗转缠绵,手上却飞快一动,先握住她的左手手腕,然后另一只手顺势一拨拉,两只手的手腕就被他全握在了大手中。
  沈初寒眼眸一眯,眼角似染上薄怒,手上微一用力,就将宋清欢的手高举过了头顶,抵在车厢上,嘴上愈发攻城略地起来。
  宋清欢被他禁锢了双手,纤细的腰肢又被她紧紧握住,分毫动弹不得,只得咬紧贝齿,不让沈初寒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腿脚乱动,试图发出些声响吸引流月和沉星过来。
  见她如此倔强,沈初寒原本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的攻势却渐渐和缓下来,似乎耐心得很,只轻柔地描绘着她唇瓣的形状,细致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霸道的他。
  宋清欢被他吻得浑身燥热起来,紧绷的身子也渐渐绵软,可是,脑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依旧牙关紧咬,抵死不从。
  可沈初寒的手却不老实起来,炙热的大手在她腰际不断辗转,所带之处带起一片燎原的火种。
  她强忍着怒气,瞅准一个空档,飞快地伸出脚一绊。
  沈初寒却没有如意料之外地跌倒在地,反而抱着她就势往旁侧一旋。
  宋清欢猝不及防,尚有几分不曾回神,嘴上防守便松了。
  这当口,却觉得有柔软之物撬开她的贝齿闯了进来,与她的舌尖一碰,就像突然起了化学反应一般,一阵电流陡然传遍全身,忍不住身子轻颤,脚下一软,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沈初寒眉梢微扬,笑意清然,难耐地在她口中追逐着。
  忽的,前头有试探的声音传来,“殿下……?”
  宋清欢心神一凛,被沈初寒吻得渐渐迷糊的脑中也蓦地恢复清明。她拧了眉头,双眼一闭,竟用力咬了下去。
  一阵血腥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趁着沈初寒分神之际,她一把将其推开,然后飞快地跳上马车,马鞭一扬,猛地朝前驶去。经过一脸诧异的流月和沉星身旁时,声音沉厉,大喝一声,“快上来!”
  流月和沉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敢多问,足尖一点,跃上了马车。
  她三人都身形苗条,驭车的车辕处并排坐下三人绰绰有余。
  宋清欢未作丝毫停顿,口中“驾”一声,扬起的马鞭在马背上使劲一抽,扬尘而去。
  身后,沈初寒立在原地,眸色深涌,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渐渐驶离他的视线,半面精致面容隐在围墙的阴影下,神情莫辨。
  良久,才抬手擦了擦唇瓣的血迹,缓缓离开了小巷。
  另一厢,宋清欢驾着马车飞快驶出小巷,流月和沉星担忧地看一眼面色阴沉的宋清欢,担心地开口道,“殿下,您没事吧?”
  宋清欢摇头,却是沉默不语,脸色霜寒。
  “殿下,奴婢来驭车吧。”流月见她心情明显不好,也不敢多说。
  宋清欢仍是没有说话,手中马鞭又是猛地一甩,驾车的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飞快地朝皇宫方向奔去。
  宫中的马车虽然瞧着不起眼,驾车的马却是良驹,在她这么死命的抽打下,一路狂奔,宫城很快便历历在望。
  宋清欢这才拉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流月和沉星不知发生了多少,也不敢多言,只心中愈加不安。此时见她终于停下,两人对视一眼,流月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马鞭。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
  宋清欢“嗯”一声,神情依旧晦暗,将马鞭递给流月,挑起帘子钻进了车厢中。
  流月给沉星使了个眼色。
  沉星会意,抿了抿唇,也跟着弯腰进了车厢。
  宋清欢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羽覆下,投下扇形阴影,神情依旧清寒,气息似有些起伏不定。
  沉星眸色转了转,轻手轻脚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殿下……您还好吧?”沉星凝视着她的脸色,轻轻开了口。
  宋清欢终于睁了眼,朝她望来,语声淡淡,“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神态明显不对,沉星哪里放得下心?想起方才殿下突然驾车冲来的举动,那时,殿下的神情虽是愤然,脸色却带了几分异样的潮红,红唇似水润得有些不正常。
  心中隐隐浮上一个猜想——
  难道……?
  小心翼翼地觑宋清欢一眼,斟酌着开了口,“殿下,莫不是沈相对您做了什么无礼的举动?”
  “休得再提他的名字!”宋清欢却蓦地一恼,声音提高了几分,厉声喝住。
  沉星一惊,继而愕然。
  难道……沈相当真对殿下做出了无礼的举动?当下也沉了目色,“殿下,可要奴婢派人去盯着他?”
  宋清欢满目的厉色却突然暗淡下来,疲累地闭了双眼,“不必了。”
  派人去盯着沈初寒,岂不是自讨苦吃?
  微微沉默片刻,她再度睁眼,朝沉星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沉星,我没事,你和流月不用担心。沈相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日后见着沈相时,务必绕着走,他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
  沉星半知半解地应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沈相对殿下有情她却是看得出来的。原本她还觉得沈相丰神俊朗,又年轻有为,实乃殿下良配,所以见着沈相时自然而然有几分亲近的感觉。
  只是,殿下若是不喜他,日后便只把他陌生人来看便是。
  又行了一会,终于回了瑶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