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棋缘 第203节
  在胡云离开后没多久,小院的门难得又一次被敲响。
  “咚咚咚……”
  计缘抬头看看门的方向,亲自走到院门处打开门,外头站着的是老乞丐和小乞丐。
  “鲁老先生和小游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计缘一边拱手致礼,一边询问了一句,然后伸手引向院内。
  “请进吧!”
  一脸郑重的小乞丐和笑呵呵的老乞丐一起向计缘回礼,然后走近了院中。
  “俗话说得真好啊,正所谓大隐隐于市,用在计先生这里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老乞丐感慨一句,视线自然被院中这棵看似平常却神异非凡的大枣树所吸引,更是能看到隐藏在绿叶之后那星星点点赤红如火的枣果。
  计缘摇了摇头,将院门关好。
  “别看了,我这院中枣树也是要修行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落果了。”
  “我来了还不叫特别的事?”
  老乞丐说了这么一句,见计缘又回到树下桌上写字,只能无奈笑笑。
  “老乞丐去拜访过玉怀山了,他们也见过我与计先生的断头之交,提了一嘴就套到了您住在宁安县了。”
  可以,果然症结在这呢,计缘心中如此念叨,手上却也不停。
  “自京畿府法会断头后一别,老先生行踪不显,计某还以为已经出了大贞去了,不成想留在这呢?”
  ‘这不欠着你的人情不还心里难受嘛!’
  老乞丐心中嘀咕一句,口上却是哈哈着。
  “这大贞一国之地,有玉怀圣境已属难得,通天江还蛰伏着真龙,更还隐着一尊真仙,老乞丐好奇得紧,也难怪天机阁那几个长须翁算得大贞之地气数大盛。”
  计缘书写带着笑意,瞥了一眼老乞丐。
  “好了,计某也不想你还什么人情,弄得和百姓欠人银两似得念念不忘,你一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乞丐,倒是蛮市侩的。”
  “哎呦,计先生您可真毒啊!您明知道对于我这等修为和心性的人,越这么说我就越念叨,越难受,您还这么说……啧啧啧……”
  老乞丐哭笑不得的时候,鲁小游已经走到石桌边,手肘杵着桌面托腮看着桌上的纸。
  虽是一个小乞丐,但自九岁跟随老乞丐后也是学了字的,所以能看清纸上写的什么。
  “袖内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蕴化方寸之间,道容大千万物,是为袖里乾坤之术……”
  “游儿放肆!”
  老乞丐顿时神情紧张,一伸手将小乞丐扯到身边,没想到计先生就这么不设防的在纸上写了这等要术,光听小游念了这几句就能想象出是何等了得的奥妙仙法。
  也怪自己太少和小游将修行界的事情,这窥人真妙大法乃是修行各界的大忌!
  计缘见老乞丐突然罕见的对小乞丐动怒,起初还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才笑道。
  “不碍事,计某推演着练练字而已。”
  说完这句,习惯性一挥袖,桌上笔墨纸砚尽数收入袖中,手中毛笔一个旋转,也飞入袖中。
  袖里乾坤别说是推演着修成功,现在几乎连计缘想象中那种高大上神通的一丝一毫都比不上,纸上开头几句不过就是一种寄愿,更直白点说,更像是一种自我夸张的吹嘘和勉励,结果却把老乞丐给唬得一惊一乍的。
  老乞丐神色莫名的看看桌面又看看计缘的衣袖,刚刚收走笔墨纸砚的动作,可绝不像是寻常乾坤纳物之术该有的样子,太过随行洒脱了。
  ‘袖内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第0251章 乖乖留下吧
  有一点计缘觉得自己做得还算可以,虽然袖里乾坤现在于他而言,也就九成九的遐想,但至少剩下的一分却十分细腻,正如此刻收走一众杂物,即便是砚台上的墨汁,也不染袖内分毫,于外人眼中真就是没什么烟火气息。
  说到底虽然如今的计缘心境已经与上辈子大不相同,但如果在无伤大雅且有选择的情况下,术法还是赏心悦目一点还是更好一些的。
  收走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厨房那边正巧传来“噗噗噗噗……”的水沸之声,在宁静的居安小阁院中,别说是计缘耳中,就是在老乞丐和小乞丐耳中都显得分外响亮。
  “嗯,正好水开了。”
  计缘走向厨房,锅中煮着的水开了,他之前在灶炉内加的柴火刚好支撑到这时候。
  把灶台边小桌上的茶壶提起来,再打开边上木盒,从里头抓了一些茶叶放进去,随后掀开锅盖用木瓢将滚烫的开水舀进壶中。
  一阵阵热气弥漫在厨房中,片刻之后,计缘才端着一个茶盘出来了,上头放了四只茶盏和一个茶壶,还有一个边上放着细长瓷勺子的小陶罐。
  在这种生活琐碎上,计缘更喜欢自己动手,这样比较有人气有生活气息,也像是一种生活的仪式感,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更可以提醒自己,他本质上也是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一样的人。
  “计先生还喜欢自己起灶烧水泡茶呢?”
  老乞丐其实很欣赏计缘这种做派,这甚至都不能算游戏人间,更像是一种态度,正好借此扯开之前小乞丐窥法的尴尬事。
  听到老乞丐岔开话题一句话,计缘也乐得如此,笑着回一句。
  “计某觉得,若是有这条件,柴枝灶火煮水泡得茶会更好喝一些。”
  “鲁爷爷,是这样么?”
  小乞丐比较天真的问了老乞丐一句,后者小声地回道。
  “你信他胡说!”
  本来老乞丐想要说别信计缘瞎说,但有些字眼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将茶具在石桌上放下,计缘才再次伸手引请。
  “两位请坐。”
  老乞丐见计缘真的一点都没有生小游的气,脸上再次恢复那种嬉笑的表情,拉着小乞丐到石桌边坐下。
  “啧啧啧……喝计先生亲自泡的茶,天底下没多少人有这福分哦,老叫花子得好好品品。”
  “不是什么仙茶。”
  计缘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然后熟练的将茶盏反过来摆到桌上,提起茶壶替自己和老小两个乞丐倒上一杯,随后也不马上盖上茶盏,而是打开了茶盘上的小陶罐,用瓷勺子轻轻挖了一勺里头的东西。
  瓷勺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持勺之手轻轻一掂断开细丝,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馨味移动到小游的茶盏上空,随后瓷勺翻转,几滴剔透的蜂蜜落入茶盏中。
  这时候水温正好合适,计缘盖上茶盏的盖子,将之递给小乞丐道。
  “轻轻晃动一下再喝,味道很好的。”
  随后计缘又如法炮制,再次替自己和老乞丐各点入一小勺蜂蜜。
  这过程中,两个乞丐都频频嗅着味道,虽然这计大先生嘴上说着不是什么仙茶,可蜂蜜一加进去,立刻化腐朽为神奇,感觉茶盏中都酝酿着一股特殊气息。
  两个乞丐都有些忍不住了,捧起茶盏晃了晃,掀开盖子后吹了两下就是浅浅的一口。
  “好香,好甜!好好喝!”
  “啧啧啧……不错不错,计先生会享受!”
  小乞丐和老乞丐的反应没有出乎预料,前者又喝了一口就十分好奇的盯着茶盘上的小陶罐,他知道肯定是这个东西的作用比茶叶更大。
  “计先生,您这罐子里的是什么呀,剔透剔透的,又不像芽糖水。”
  “傻孩子,这叫蜂蜜,可不是平头老百姓用得起的,而计先生这种蜂蜜嘛……”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枣树花间忙碌的蜜蜂。
  “皇帝老子都未必尝的到的,不对,是肯定尝不到。”
  这蜂蜜茶确实当得上老乞丐的一句夸,但计缘也不想尽听这老乞丐东拉西扯的,前几次他主动找老乞丐,对方拉来拉去的不扯正题也就罢了,这会来家里找自己,除了急着想还人情,总不能还是瞎扯吧。
  难得遇上一个真正的道妙高人,与道法之理上应该还胜过老龙,计缘也想好好聊聊。
  “鲁老先生既然去过玉怀山了,想必也了解了我等目前所备之事了吧?”
  “嗯!”
  老乞丐也难得严肃下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虽然玉怀修士对老叫花子也有些藏着掖着,但凭借着我本身的微末道行和与计先生您的这层关系,对我多少还算敞亮。”
  “计先生,老叫花子我冒昧一问,您和那通天江龙君,似乎对云洲之势并不看好,但天机阁那些个长须翁的本事,老叫花子还是了解一些的,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数年前那一卦可不是这卦象啊。”
  计缘一双苍目盯着老乞丐看。
  “鲁老先生看来和天机阁关系不浅呐,并未冠以流言一说,甚至似是知道具体卦象,可别告诉计某,这些也是从玉怀山处听来的。”
  “不敢不敢,老叫花子敢诓一诓玉怀山的一些个修行修坏了脑的人,可不敢在计先生面前耍花腔。”
  这种类似“柿子要挑软的捏”的言论,也得亏了玉怀山没人听到,否则就是修仙之人气度再好也得气的吐血。
  “水陆法会上的妖邪汇聚,亦可以说是为流言所引,且那慧同和尚此去已经大半年,玉怀山上几乎每日都有真人持玉而卜,凭借玉铸峰之基感应太虚玉符与慧同和尚状况,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若无特殊状况发生,玉怀山上的手段其实还比计缘感悟那半虚半无的棋子更直观,所以老乞丐的话计缘也是认可的。
  后者这还没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接下来的话,想了良久还是觉得没个合适的词,干脆就直说了。
  “若是计先生和龙君都没错,天机阁也没错,那岂不是云洲气衰而大贞独盛,太过不合阴阳平衡之像了吧……”
  计缘喝着茶水,细心听着老乞丐的话,其实也算是在借他的话重新于心中分析和统筹着什么,等到老乞丐充满好奇的一堆话说完,心中也产生一种特殊悸动。
  放下了茶盏后,计缘先是皱眉随后舒展,然后才定睛看向老乞丐。
  “不合天理平衡嘛,也未必,鲁老先生或许常在红尘走,或许也看过不少王朝兴衰,便是并未细究过人道王朝变迁之理,也定是见过不少分分合合的。”
  计缘这话一出,老神色就是一肃。
  “在计先生看,来这大贞竟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气运?”
  “得天独厚?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鲁老先生高看我了,计某至多只是带着些期许罢了。”
  就算计缘说得如此委婉,也足以使得老乞丐心惊了。
  后面这些话一旁的小乞丐一句都听不懂,感觉比鲁爷爷最近教给他的一些修行道理还深奥还头痛。
  讲完这些令小乞丐头痛的,老乞丐和计缘还东拉西扯的讲了一大堆,有些看似是修行之事,有些则完全是寻常百信鸡毛蒜皮的琐碎,可细品又令小乞丐觉得不简单。
  当然每一段话题结束,老乞丐都会点题兴致的旁敲侧击一番,话里话外大意是“我欠你的人情是不是给个准信”,只是说得隐晦。
  反正最后小乞丐也不知道两个大人聊出什么结果,扯到东扯到西的,只知道鲁爷爷最终也没能从计先生口中套出一个该怎么还人情的准信。
  时间从清晨过正午,两个乞丐还吃了计缘亲手做的一桌菜,计缘厨艺其实不咋样,所以大部分不是蒸就是煮,可配合他那一手搭配不错的独特调料蘸酱,居然让两个乞丐吃得想刮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