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222节
  但是宫理以为都在地下走,穿的不算太厚,平树体内没有多装衣服,想脱下来外套给她。宫理拒绝了:“等爬过去我就热起来了,不要紧,我是仿生人,真失温了也不一定会死的,走吧——你过得来吗?”
  她踏上一道倾斜的楼板,确认稳固后回头来拽着平树过去。头顶还有雪落下,天色已经逐渐昏暗,可能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天黑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有两个人攀爬时的脚步声、呼吸声,大团大团热气从二人口中呼出,宫理在前头探路,他跟在后面,她总是会拽住他或者等他,她没有戴手套,有时候指尖会用力抓住他的手指。
  因为粒子炮发射荡薄了云雾,露出了一小抹月光,他们在无人的废墟中跳跃、走路,平树觉得两个人像是在公园内塑料城堡里探险的孩子。
  他竟然觉得十分美好。
  不止是这会儿,整一趟旅程都十分美好,平稳向前行驶的车里,能听到她睡着的呼吸声。她坐在副驾驶上盘着腿看地图,她洗完澡出来后留着香味与热气的浴室,她窝在沙发上对着光脑上的段子傻笑。平树意识到,其实救到波波,也是到了这路程的终点,等他们返回之后,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他突然很想一路向北开车,带上波波,旅程永不结束,他们去北国,去看极光,去做旅客也做走私贩;在车里包饺子煮咖啡,做家人也做杀手的生意,车一直驶到没有雾霾可以看星星的地方,一直到雪没过车轮。
  眼前,雪落在那些支棱的钢筋、断裂的指示牌和凹陷的办公桌上,他脚一滑,宫理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平树抬起脸来,月亮在薄薄云雾后溶化出一圈光晕,宫理戴着帽子,脸被呼出的热气模糊,眼睛就像是毛衣上的银扣子一样。
  他忽然想扑过去抱住她,用力抱紧她肩膀。平树以前都觉得自己最好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却离她越近越觉得——他的欲望在飞速膨胀,他想要距离飞速缩短。他像是个气球,膨胀到透明,内里清晰可见,越薄越脆弱的胶皮在她手掌的摩挲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雪像是湿润的白沙纷纷扬扬掉落,宫理与平树四目相对,似乎也一愣,半天才用力往后一拽,平树借力站稳身子,她所在的平台就凳子那么大,俩人只能紧紧地站着。
  宫理竟然有点沉默,她转过头去,松开抓着他的手,往另一个能落脚的平台跳过去。平树目光跟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紧跟着跳上她跳过的平台。
  直到二人爬上这一片废墟的边缘,宫理松口气道:“医院没有塌,马上就到了。”
  第213章
  平树含混地应了一声, 二人从暴露在外的甬道走进去,数了几道门,就看到没有被塌方波及的内部医院。
  他们打着手电筒, 宫理看着tec给标明的物品列表,到处翻找。有些她觉得有用的,干脆都扔给平树让他带上,但这时候似乎有细微的震动也开始了, 宫理明显感觉到这个内部医院几张没有固定在地上的病床开始了晃动。
  宫理加快动作, tec标注的某些手术工具她也不认识, 因为这个地下研究中心跟脑机开发相关, 神经外科手术的器材设备非常齐全。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 俩人将东西都找全了,但宫理决定不再穿过刚刚塌陷的废墟走:“塌陷的这个地方就像碗一样, 碗底废墟不稳, 随便一点震动都可能让楼板继续往下掉,把咱俩夹死。咱们可以先去到地面上, 就像是从碗边绕过去。”
  平树也同意,宫理还在考虑要不要徒手从塌陷的坑里爬到地面上, 她爬了一段, 正要回头拽平树, 就看到平树从肚子里掏出了一把登山爬高专用的缆绳枪。
  宫理现在很怀疑平树体内的收容上限早就高得离谱了, 他之前因为收容而“发胖”,恐怕是因为身体里装了比半辆卡车装载量还多的各种东西——
  他们俩在雪夜里借助缆绳枪到了地面上, 宫理这时候才意识到所谓的舰港区是什么意思。
  她眼前是一片平整的悬崖, 悬崖边缘修建了巨大的栈桥悬道, 上头立着远光灯柱、门式起重机与平衡吊塔,而栈桥下不是海浪, 而是落差近千米的悬崖下的山谷——
  还有几艘小型飞行器被单梁起重机吊起来。在铁城还没死掉之前,这数个栈桥之间应该也会停泊着巨大的飞行器舰船,甲板与栈桥平行,会有士兵在这里上下,会有工程师在这里休整。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只留下空旷巨大的遗迹,甚至几个悬空栈桥因年久失修从中段垂下去,就像是被弯折了的香烟似的。
  至于悬崖下的山谷,宫理一开始都觉得自己看错了,但定睛去看——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连片的像是月球表面一样的焦土,雪仍然未能掩盖那如同月球坑一样的圆形凹痕。有些甚至形成了堰塞湖,在战场之中只有个别关隘与道路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应该是两国平民通过的边境公路。
  宫理往那边走了一点,突然感觉他们二人的光脑开始了闪烁,竟然是方体的a跳出了紧急提醒。
  “已检测到您作为非战争项目干员处在战场边缘。即将发生敌方与我方的大型打击行动,或造成巨大伤亡,请尽快寻找掩体!警告!请尽快寻找掩体保护自己!”
  宫理甚至没来得及阅读完这些字体,就看到天边一连串如珍珠项链般铺开在天际线的光亮,快速闪烁着,将黑色天空照成灰蓝色后又消失。紧接着头顶汇聚平流的薄云突然瞬间破开数个圆形的空洞,露出云雾后的月亮与银河星辰。
  几条细长的银线斜穿过云层的圆洞,划过夜幕,像是夜空的银白发丝,落向了远处如月球表面的焦土。
  她还没明白,平树猛地冲过来,脸上几乎是吓破胆一样的神情,是破音般喊道:“宫理!抱头!”
  他整个人扑过来抱住宫理的脑袋,手中的缆绳枪朝逃离的方向打去。
  砰!那缆绳枪打在水泥地面的某个灯柱上。紧接着从背后推来将她甩飞出去的气浪,她身体腾空,缆绳挂在灯柱上,她和平树简直像是两只风筝。
  宫理感觉平树一只手紧紧抱住她脑袋,几乎要把她塞进他羽绒服衣领里。她也紧紧抓住他后背,另一只手抓住缆绳,宫理感觉到缆绳磨破手掌,打着旋的气浪将他们甩飞后又猛地拍在地上,耳边全都是剧烈地震与爆炸的响声,他们被拍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往下坠落。
  刚刚脚下的水泥地也都已经塌陷了吗?!
  宫理努力睁开眼,只看到飞扬的雪雾裹着他们,还有一些水泥块也在往下掉,抓着缆绳的右手被猛地一扥,几乎割烂她的手掌,她却不敢松手,平树抓着缆绳枪的手指也用力到快脱臼,她刚想让他松手,就感觉那拽着他们重量的灯柱似乎断裂——!
  宫理和平树与无数水泥块一同往下掉去,她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动作,就感觉自己后脑重重撞在水泥块上,昏迷过去。
  ……
  冷。凭恕只感觉非常冷。
  他吃了一嘴雪,脸上冻得发麻。凭恕明明没有主动想要意识占据身体却醒过来,一般都是因为平树昏迷或逃避情绪过强。
  他感觉脑袋侧面、手和腿都剧痛,他努力动了动脖子看向四周,看到了雪崩后那种倾斜的雪坡,还有许多大块的水泥插在雪坡中,还有些石块往下滚。那舰港区甚至是半个研究中心都塌陷滚落至悬崖下方,他们直接从高处跟着雪滚下来。也就是命大没撞上什么钢筋尖角,否则被|插烂了脑袋都有可能。
  凭恕身边雪太松软,他撑着身子却起不来,不止是因为一条腿严重受伤,还有一只手紧紧抓在他后背的衣服上,力量大到他努力挣扎了两下都没挣扎出来。
  凭恕甩了甩头发上的雪,看到眼前的雪堆里几点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慌手忙脚拨开雪。雪层下露出宫理的面容,她额头与后脑上渗出大量红色导液,染红了旁边的血。她整个人深陷在雪中,失去意识前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宫理!”
  她没回答,反倒是回音让一些雪又簌簌滚落。
  凭恕连忙噤声,注意到他自己抓着缆绳枪的手骨头都已经扭曲变形了。凭恕咬牙,骨头发出咔嚓响声,缓缓恢复原状,他弯腰把宫理整个人从雪里抱出来一些,也露出她血肉模糊的右手。
  因为宫理紧紧抓着他后背,他一条腿粉碎性骨折了也站不起来,只能跟她这么滚成一团。
  这个距离下,还能看到宫理在摔落的时候牙齿磕破了嘴唇,凭恕盯着她,伸出手去蹭了一下她的嘴唇。她平时满嘴嘲讽,唇却很软,冻得冰凉,他嗅了嗅手指,不是血的味道,看来红色导液是没有气味的。
  他捏住了她的脸,有点用力晃了晃,小声道:“宫理!宫理——”
  她没有反应,凭恕心里有些慌神,将手按在她颈侧。还有心跳,只是昏过去了。
  凭恕摸她后背,想看她骨头有没有碎裂。
  肩胛骨似乎撞坏了,但更重要的是她后背衣服全都被刮烂了,甚至已经露出受伤的皮肤。她这么躺在雪里,绝对会失温而死。凭恕拽着她衣领,调转了一下方向,变成他垫在底下,宫理趴在他身上,他也在努力恢复着自己摔落时折断的小腿。
  天空中薄云那圆形空洞的边界在慢慢模糊,远方银线落下的地面冒起大团的灰蓝色浓烟,地面上重新出现了几个“月球坑”。他和平树都认识那银线,它代表着被|干扰的巡航强子对撞导弹丢失方向后随机落地。
  凭恕撩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截腰来,接触到雪的地方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的直吸气,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从自己的腰侧探进了身体内。
  他太讨厌这感觉了,别扭发痒中,也有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牙齿打颤,凭恕一边骂一边在体内不熟练地翻找着:“你|他|妈不是带了衣服吗?都放到哪里了!要不然你就也醒过来啊——”
  凭恕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件厚衣服,他从自己身体里拽出来,展开来盖在宫理后背上。
  他叹气:“不行……腿里的骨头碎得太严重,恢复起来好慢。平树,平树,你醒了吗?”
  平树没回答。
  凭恕望着头顶的天空,还有距离他们不知道几百米的“地面”,想要回去真是一件麻烦事,要是这期间再来一个被|干扰而落地的导弹,他们恐怕就会死在这儿。
  凭恕和平树童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远远地在北国,看着这银线从云层坠落;有时候有蓝色的光柱冲过天空,形成一片紫红色的弧形光晕;或是看到球形飞行器打开后舱放出无数牛虻般的小型战斗机。
  他们认真地讨论过哪种死法|会更不痛苦,更快速。他认真分析了半天核爆蒸发的速度,平树却只没出息的说想死前能跟别人抱在一起。
  此刻,宫理帽子掉了,她毛绒绒的沾着雪的脑袋抵在他下巴处,因为失去意识而浑身发软,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凭恕笑起来:“操,我有点理解他了。反正早晚也要死,这么死了算球。宫理,就可惜你要跟我死在一块,会不会有男人为你哭的不行?”
  他就像是被拧过的湿衣服一样变形的腿,缓缓翻转,骨头一点点在长好,遥远天边还有一些中小型导弹击中目标的声音,声音像是春雷与砸在铁棚上的雨。凭恕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他垂下头,拇指摩挲了一下她脸颊,她睫毛比雪更透明,这种乖巧不适合她,她应该醒来,用牙齿用力咬他拇指,他会吃痛骂她,她会哈哈大笑。
  凭恕另一只手握住她受伤的手,摊开她手掌在月光下看,受伤非常严重,缆绳几乎是嵌进她肉里,割烂到快要看见掌骨。凭恕将那绳子从她伤口中拿出来,能看到伤口边缘在缓缓愈合,至少不再流出导液。
  她指尖有薄薄的茧,指甲修得蛮好,她涂着黑色指甲油吸烟的时候,手很好看。
  凭恕突然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流到掌根处的红色导液。
  “恶,有点像酸啤酒——或者是淡的机油。”他吐着舌头。
  但宫理的手指不是一般的冷,这是肢体末端失温的证明。他想了想,拽出羽绒服里的围巾先给她裹在了脑袋上,把俩人缠在一起。
  然后将羽绒服拉链往下拽开。里头穿的是个高领毛衣,凭恕一向很讨厌高领毛衣,感觉脖子一圈都很不自由,但平树就不介意。毛衣就很暖和了,应该也能传到她身上。凭恕以前会拿肚子暖自己的手,他也没多想,干脆就把毛衣拽起来一点,把她手贴在他腰上。
  腿马上就要恢复好了,凭恕却走神了,他隔着毛衣压着宫理贴在他腰上的手,感觉她手渐渐恢复一点温度。
  凭恕脸色古怪了一会儿,半闭着眼睛,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只感觉那双手被吞入他肌肤之下,她手指冰凉,他浑身打颤,就像是给他五脏六腑里塞了雪一样。凭恕以为会很讨厌,但更多的是他说不上来的奇怪,他听到自己呼气都乱了节奏,忍不住将脸埋在她脑袋上。
  啊……这感觉真奇怪,他到底在干嘛,要暖手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
  他就是刚刚突然回想起之前她把四肢摘下来,收容在他体内的时候了,想起那时候她摸到他身体里的感觉。
  凭恕正要将她的手从他身体里拿出去,忽然感觉平树似乎要醒过来了。
  完蛋!
  平树睁开眼来,脑袋还有点懵,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沉甸甸的,一低头就看到了宫理垂着的脑袋。
  平树心里庆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将什么东西一半收容在体内。他以为是什么钢筋或碎石,以前也有过受重伤时身体自动收容,避免他受到致命伤。
  平树扯起毛衣,却发现是……宫理的手埋在他腰上,连着手腕处被一同收容在温暖的体内……
  第214章
  平树有些发懵。
  这是凭恕做的。他不是很讨厌收容的能力, 很讨厌东西进入体内的感觉吗?之前宫理把手伸进来,他又叫又骂的,怎么会主动把宫理的手放在身体里?
  就是为了给宫理暖手吗?
  还是说……?
  平树感觉自己的手与腿虽然还疼痛着, 但骨头已经长好了,他抱着宫理从雪里缓缓坐起来,在脑海中低声道:“怎么我一醒过来你就消失了?”
  凭恕像是在他脑子里干吃了三个大蜜枣似的狂清嗓子,说道:“我对雪崩没经验, 你之前不是遇到过一回吗?如果你要背她走的话, 我也可以控制一部分身体——我说的是怕你力气不够, 我帮你!”
  平树眨眨眼睛:“我没有说别的意思, 而且我也背得动她。她没有那么沉。”他注意着周围积雪的情况, 小心翼翼将宫理抱起来,这才注意到她后背的伤口和刮烂的衣服。
  平树坐在地上, 又从自己的身体里拿出了一件珊瑚绒的拉链长袖, 将几块发热棉贴在盖在宫理身上的羽绒服内侧,然后他眼睛都不眨, 快速的脱掉她身上破烂的外套,将珊瑚绒长袖与羽绒服套在她身上。
  凭恕也没想到他突然扒宫理衣服, 眼睛都没转开:“……她背后的伤势还没好呢!”
  平树轻声道:“没事, 我看了一下都是蹭伤, 已经开始结痂了。她更怕失温。”
  平树给她穿好衣服之后, 把裹在两个人身上的围巾摘下来,只给她一个人戴好, 将围巾下沿塞进她羽绒服领子里。他小心翼翼拨开头发看了看她脑后的伤口, 这一处确实很严重, 宫理需要尽快吃一些东西恢复伤口。他又从身体里找到一顶护耳帽子,一片手帕, 将手帕先盖在伤口上再戴上帽子,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低垂的睫毛与鼻子。
  平树伸手小心翼翼在她眉毛眼睛周围抹了两下,又去检查她的肋骨和小腿,小腿处也有比较严重的骨裂。
  凭恕不得不承认平树还是细致。
  平树自己的光脑已经摔碎了,宫理的光脑还在身上,但信号不太好。战争之后形成的看不见的磁场或粒子风暴经常会有这类问题。
  平树能看到她的方体a还打开着,上面是提示尽快找掩护的消息。但在她私聊界面,竟然有刚刚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也是战争信息预警吗?
  平树点开来,却发现不是战争预警,而是……甘灯就在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
  他的信息有些公事公办的感觉。
  “你到了铁城附近?那里有局部冲突,别靠近战场。”